崩原乱_

当师映川还未走近那里之时,耳中就已经听到一缕若有若无的琴音,丝丝缕缕,清雅非凡,师映川虽然对音律不是特别精通,但也是懂得不少的,只觉得这琴声断断续续,并不是在弹奏,倒更像是闲来调弄取乐一般,不过即使如此,师映川也自然听得出弄琴之人技艺之高,决非凡俗之辈,他心中一动,脚下却不禁有些放慢了,缓步前行,一时踟躇之余,却终究还是渐渐走得近了,很快,眼前景色一清,豁然开朗。

师映川微微一怔,然后就下意识地缓缓屏住了呼吸,他轻手轻脚地停下了步子,目光直勾勾地看向远处,那里是一间小亭子,亭子里的石桌上放着一张琴,此时有两个人正在亭中,对着琴拨划着,在这个时候,师映川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去看周围的景致,他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远处亭中的两个人身上,再容不下其他事物,他没有动,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一大一小正在拨琴的两个人,这番情形好似一幅朦胧的画卷,别有一番静谧安详之感,让师映川看得有些呆了,只可惜这世上只怕没有那样的丹青妙笔可以将这一幕鲜活地定格下来。

其实师映川的目光在第一时间内便锁定了那个修长的人影,那人站在石桌前,身披素色的衣裳,戴一顶玉冠,袍袖衣袂被微风吹动着,恍若凌波之姿,神仙中人,周身的气息与四下清幽安寂的环境何其契合,自两年前一别之后,师映川还是首次见到对方,青年依旧是一身简约素淡的装扮,修长的身子裹在剪裁合宜的袍子里,隐隐衬托出笔挺的身姿,即使时光匆匆而过,但是却好象对这个人没有什么改变一样,如果一定要说有变化,那就是气质越发沉凝,整个人就好象一块玉,比之从前更加纯净剔透,此时此刻,当年自己离开之际,对方的那种眼神似乎还没有忘记,眼下就无声地再次浮现在了脑海之中。

师映川遥遥看着远处,忽然间就觉得此情此景让人有些措手不及,甚至有些窒息,不过他的目光很快就又情不自禁地转向了另外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个很小的孩子,穿一身大红衣裳,正低头摆弄着琴身,看身形大小应该是两三岁的样子,难道是……

师映川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有点儿快,而这时那青衣人似有所觉,忽然间就回过脸来,正巧遥遥对上了师映川的目光,彼此视线一触之下,就好象突然被火灼了一般,双双一惊一怔,师映川突然间就觉得胸口隐隐生闷,那是曾经的一些记忆与痕迹,还没有忘记,此刻就猛地鲜明了起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让自己保持着最佳的清明状态,然后稍稍一笑,轻声道:“……玄婴,别来无恙?”

那张清清如水的脸上先是震惊,紧接着是惊讶与疑惑,还有迷茫,透明也似的眸光望过来,清清淡淡的,却偏有剑锋一般的犀利,紧接着,那目光一下子开始软化,然后释然,似乎透过陌生的皮囊认出了来者的真正身份,依然还是把皮囊里面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那双眼睛里足以直刺人心的利芒便立刻在这种恍然明悟的眼神中淡去了,继而便在嘴角绽开了丝丝冰面化冻般的温然线条。

师映川顿时心头一跳,但还没等他来得及稍作思量,这些念头就统统被压住了,青年变得温淡平和的目光已经直射入师映川的心底,漆黑清目当中隐隐流动着的东西也都逐渐歇止了,变得像是波涛不惊的海面,一别两载,期间种种经历过往都在眼前如水般流过,匆匆而去,虽然相对于一个人的一生来说,两年的时光并不算久,只占据了人生当中的一小部分而已,甚至不足以给人添上哪怕些许的沧桑之色,但在有些时候,这段时间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此时青年面容白皙,额上的红记殷红如血,整个人似乎快要融入到周围的天光花影之中,或许是日光太过刺眼的关系,师映川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睛,深深看着对方,此情此景,任他如今道心坚稳如石,也依然不禁有些轻微的眩晕,青年那神情是最寻常不过的,师映川从前经常会见到,然而在两年后的今天再次看在眼里,这无疑是令人有些失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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