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春_

我蹑手蹑脚,转身,走了。

十个碟子八个碗四盆清汤摆上桌面,我皇帝仁王康王安王围着桌子坐了,皇帝拎着一坛子花雕说:“今天自家兄弟喝酒,什么礼数套路都不要提,痛快一喝,畅快一说。”我听着自家兄弟四个字跟着笑了两声。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

开坛子用的就是碗,三碗干过,皇帝开口,我等着拆封开局,皇帝道:“朕这两天心中一直堵得慌,不得安宁。”我等着有人接话,果然康王道:“皇兄新添了皇子,正该高兴。哪来的不舒畅?”

皇帝搁下碗:“老六你这话闹虚。若是现在有个红吓吓的奶娃娃突然冒出来,你就成了别人的爹,你乐不乐?”

连我在内一齐干笑,皇帝说:“这两天为了这个奶娃娃朕险些就要去见列祖列宗了。淑妃,”皇帝端起酒碗,狠狠灌了一口,“跟朕说,千万别为了这个孩子就封她做贵妃。皇后,”再端碗,又灌了一口,“跟朕说,淑妃生了这个娃娃,一定要封她做贵妃。”

皇帝放下酒碗敲桌长叹:“淑妃啊淑妃,你想做贵妃就不能明说么?皇后更是,朕知道你醋,不想让淑妃做贵妃,不能明说么?”

皇帝一双红丝眼一个个看我,仁王,康王,安王:“现在朕左右为难,是封淑妃做贵妃还是不封淑妃做贵妃。谁能给朕拿个主意,怎么办好?”

没人吭声。皇帝再叹气,抱起酒坛子,又干了一圈。“翰林院的那些个酸儒们呈了一百多个名字,要朕定一个。哪一个后头都附了几千字的出处典故。朕还要自己想一个。真不如,平民老百姓,大狗子二剩子,省心又好记。”

康王不知道哪根筋被触动了,把嫣儿的苦又倾诉了一遍。

三四个酒坛子空下来,各位都有些不着调。我拍着皇帝的膀子说:“各人有各人难念的经。人生哪有不忧愁的。就比如那皇子,有了一个还有第二个第三个。你三宫六院,少说也要十几二十几个,哪个都要这样折腾。”

皇帝也拍着我的膀子说:“直说到朕的心坎里去了,朕的苦哪只这些。十几二十几个要等他大了,争这争那的不闹到朕死是不罢休了。难啊……”

我细细一想,可不是这个道理,真难。我再拍拍皇帝,“难的不想。车到山前自有路。今儿一醉万事空!”

皇帝在我肩膀上狠拍了一记:“今儿一醉万事空,说的好!来,干!”

席面流水换了四五次,又三四个酒坛子后,月亮也上树梢了。皇帝被小太监扶着挥了挥袖子:“今天痛快,先到这里,改日再喝。”

我也望了有没有跟皇帝道个别礼。跟仁王康王安王互相搀着出了宫去。宫门外几辆马车候着,其中一辆窜下小顺:“王爷可出来了。”扶着我上了车。

等到行了两里路,一阵夜风刮进车,我方才忽然想起:“皇帝设鸿门宴,不是来抓我这个假王爷的么?”

一路吹着凉风,车厢里被蚊子叮了七八个疙瘩,等车停在泰王府门口,我的酒也醒了一大半。挑开车帘正看见小全提着灯笼从门槛里接出来。

我看看车前站的小顺再看看小全,说:“要你们陪着公子们去别庄,怎么一个两个都跑回王府了?”

小顺咧着嘴说:“禀王爷,小的跟小全不是一路。小的是跟苏公子一道回来,小全小的不知道。”

小全道:“王爷,裴公子叫小的陪他回来,小的便就回来了。”

苏公子,裴公子,两个都回来了。万幸今天没出事,我也来不及闹火,抬步进门一面问:“两位公子现在都在府里?”小全提着灯笼说是,“还有安国府的符小侯爷,都在小厅里坐着呢。”人倒齐全。

苏公子与符卿书在灯下下棋,裴其宣坐在旁边看,懒洋洋地起身对我一笑:“王爷回来了?”下棋的两个丢了子儿,我大踏步进屋扇着凉风道:“不是下午就去别庄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苏衍之说:“想起府里还有些事情,折回来看看。”收了棋子入盒。裴其宣道:“我记挂着你在宫里别多喝了酒回来没人服侍,就带小全回来等着。”我张张嘴想说个应对的话,符卿书站起来对我道:“天快两更,我先回府了。”眼也不看我,略拱拱手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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