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过青山_

  “红日当头照青山,

  十八罗汉听我言,

  今日息栈拜上山,

  诸方神灵多包涵。

  孤身流落大漠间,

  九死一生方转圜,

  穷极碧落黄泉眼,

  四野茫茫苦无边。

  上山一为无路走,

  上山二为保平安,

  上山三为展身手,

  上山四为报恩缘。

  富贵贫贱如流水,

  今朝有酒且尽欢。

  除暴安良镇四海,

  跃马边城定三关。

  雏鸾碎玉誓不悔,

  凤剑凌云入九天。

  吉星永照野马山!”(2)

  

  一套拜词念得行云流水,委婉道来,面容平静,口齿清晰。最后一句“吉星永照野马山”念毕,四下里传来一阵七嘴八舌的呵气声和“啧啧”声。

  手中全部线香已经上了香炉,少年这时后撤一步,举手加至前额,左手压右手,深深地弯腰拜下,起身,手再次齐眉,缓了一缓,才将双手放下。

  取回案上宝剑,重新背上了身,转头看向镇三关:“大人,如此可以了?”

  

  镇三关双目朗朗放光,如两道金纱穿雾,愣了一愣,方才缓过神儿来,一脸的动容和赞赏,笑道:“好,可以了,念得好!”

  息栈笑而不语,心想,小爷倒是很想知道,你这人当年拜山的时候,念得是一套什么词?你能拽得出七言,还押韵?

  镇三关又说:“还有,以后别叫啥大人小人的,听着别扭,要叫‘当家的’!”

  “当家的……”

  息栈这一开口,又觉得心里发虚。这“当家的”三个字,怎么听都像小媳妇称呼丈夫,对方要是再回一句“屋里的”,那就齐活了!

  

  镇三关又与息栈一一指认了绺子里的四梁八柱众位头领。(3)

  军师丰老四,被众人尊为四爷的黄脸短须中年汉子,细皮嫩肉,上唇的那道口子如今总算是愈合了,没给留下个兔唇!

  炮头黑狍子,每次下山砸窑,都是这厮打先锋。生得黝黑黝黑,脸上一片皴红,脑袋圆不隆冬,身材不高,却是肌肉发达,壮硕如牛!

  粮台潘老五,枣红脸的大汉,绺子里的大总管,平日里下山的场合很少,开枪的机会不多。这半年来头一次放枪子儿,就抖抖索索地跑排了,把小息栈给点了!

  还有一位水香,红袄女子。

  

  说到这位,镇三关顿了顿,冲那女子挤了挤眼,那女子唇角一挑,妩媚一笑。镇三关指着女子笑道:“喏,这是咱的总哨,本家姓慕,名红雪,你就管她叫红当家的!”

  黑狍子插话道:“啥?你就管她叫红奶奶,红姑奶奶!”

  慕红雪冷哼了一声,说:“别!俺年纪比小娃子大,小剑客就叫俺红姐姐就好!”

  

  息栈抬眼偷偷端详这位女子。

  慕红雪生得明眸皓齿,肤色细白,杏眼含水,虽然经年累月在这西北荒漠上风吹日晒,黄沙裹面,却难掩丽质天成。常年穿着一件红色的对襟棉袄,白色羊皮裤子,鹿皮小靴,搭着手、翘着腿往那里一坐,笑语爽利,声情并茂,在一堆粗野男人里头格外的扎眼。

  息栈心想,这女子断然不是一般身份,不然如何在这土匪窝里做得了红当家的,大掌柜对她显然也颇为器重。

  又听到镇三关说:“小剑客,你以后先跟着红儿,出山办事儿听她的指挥。”

  

  息栈点头不语,忽然想起前日被他用鸾刃斩断的那根鞭子。他扫视到旁边桌上摆了一只黑吊子茶壶,一摞厚瓷茶碗,于是伸手拿了茶壶倒了一碗茶水,双手奉上:“红当家的,息栈前日里出手鲁莽,多有得罪,红当家的莫要见怪!”

  弯腰又是一个揖礼。

  

  这小息栈本是官家的侍从和奴仆,平日里惯于察言观色,上下礼数很是明晰。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心中隐隐的也是不想给镇三关为难,得卖他这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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