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梭艳湖(番外)_

  

  经堂里,阿巴旺吉的大妹妹甲娜姆跪在神龛佛像前,眼神凝滞,久久不起。

  大总管的膀子上扛起一头宰杀好的肥猪,穿过院坝的骑门楼,路过经堂门口,淡淡地说:“甲娜姆,褪去的湖水就让它流走了,跑掉的人就让他被忘却。这许多年了,还时不时地惦念起那货做啥子!”

  女人呆呆地望着佛龛:“我没有惦念他。我记恨他。”

  “那不是一样!再找个阿柱,我们摩梭人的好男子,永宁坝子里多得是!”

  “为什么他们汉人就是没良心……”

  “你也莫要说人家就是没有良心。我们摩梭人结交阿柱阿夏,凭得就是你情我愿,没有婚约;捱到哪一天你不情或是我不愿了,就分开去。妹子,再找一个强壮能干的阿柱,生几个伢子,家里也热闹热闹。”

  “我不要。我已经有达娃了。”

  “达娃是很好。可达娃终归不是……”

  甲娜姆突然回转头,幽幽地说道:“你说我想不开,哥哥,你怎的不再找一个阿夏,生几个伢子?这几年你夜夜都住在家里,我们从不见你出去会哪一家的姑娘,爬哪个姑娘的花楼。咱永宁坝子里有哪一个摩梭男人,是每晚都睡在自己家里的?”

  

  阿巴旺吉驮着已经没有活气的猪,闷闷地踱过院坝的走廊,进到母屋一侧的灶房。他的眼角瞥见埋头在一堆账册和杂物里的丹吉措,忽然停住脚步,沉着嗓子说道:“丹吉措,过来缝猪膘肉!”

  大总管把一只结结实实的肥猪撴在灶房的地上。俩人支了两张小板凳,一个扒住猪脑袋,一个坐守猪后臀。

  大总管用锋利的尖刀豁开猪肚膛,掏空五脏,白花花的油膘子在掌心里颤动,一层层红白交错的五花肉裹着硬朗的一具猪骨架。丹吉措学着那男人的样子,用小尖刀把猪骨头从暄乎乎的肉里剔除,就只留下一只硬邦邦的头骨。

  他发觉自己总是没有对方剔得好,连骨头带肉全都剔下来了,被男人啧啧地嫌他浪费。大总管手里的一把小尖刀在白花花的猪膛子里飞快地削抹,转动,剔出来的骨头干干净净,连肉渣都没有捎带。这手艺当真是不错,看得丹吉措也有些羡慕。

  

  阿巴旺吉唇边露出淡淡的笑容:“外乡人,我告诉你,我们摩梭的男人可以不会走马帮,不会骑围猎,却不能不会缝猪膘肉。像你这样不会做猪膘肉的男伢,在泸沽湖畔都觅不到阿夏。好好地跟老子学着!”

  “我也没有想在这里找阿夏。”

  “咋的?还瞧不上我们摩梭的俊妹伢子?”

  “不是……没那个心思。”

  虽然摩梭的姑娘美丽热情,丹吉措的心绪实在没有搁在这种事情上。他就没想要久留。

  大总管哼道:“没有心思找阿夏,难道你这伢子想要在这里找个阿柱?”

  丹吉措没话可答。男人深深地盯了他一眼,也不再说话。

  

  大总管把猪肚膛里抹上盐巴,大茴,小茴,花椒,肉桂和几种不知名的香料,再拿一根粗粗的钢针穿上麻线,把开膛的整猪给缝合起来,竟然缝得像一只大琵琶,一道道缝合的线痕好似琵琶上横横竖竖的品丝与琴弦。

  男人单腿跪上去,用力把大琵琶压实,这才把缝好的一只猪挂起到灶台的后身。

  

  丹吉措一看,大总管家的灶台后一整面墙上,从左至右,已经挂了五六条大琵琶。新做的猪膘肉仍然白生生的,渍着肥油;腌制的年月久了,水分完全蒸掉,肥油凝结,五花肉皱成了暗红色,像老祖母干干瘪瘪的脖颈。

  丹吉措指着看起来最皱巴的一挂琵琶:“这一头猪你搁了多久?”

  “你猜猜看?”

  “唔,猜不出。”

  “呵呵呵呵,这是甲娜姆把达娃抱来的那一年,农历新年时老子做的。达娃那时候还是个襁褓的小伢子!”

  “那岂不是有十几年了?”

  “十三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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