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笛_

  “喂!你怎麽吐血啊!”李尚大嚷起来。

  司马绍急著要抽手,李尚却怎麽都不肯放。司马绍气得脸都白了:“放开!我弟弟不能见血!”

  李尚一愣,想要放手却来不及了,司马冲不知怎麽的忽一转头,已然瞥见哥哥掌中的鲜血。

  72

  “啊──”他尖叫起来,整个人往後急仰。司马绍连忙托住他,才没让他摔下凳子。

  李尚见司马冲挣扎踢打,闹得不成样子,他想上前帮忙,却被司马绍狠狠瞪了回去。李尚万分无奈,只好站在一边。许久,司马冲哭得倦了,才蜷在司马绍怀里,渐渐安静下来,鼻翼却仍翕动著,眼圈也还红著。司马绍心疼弟弟,自然不会对李尚有好脸色。李尚却浑然不觉,他在司马冲跟前蹲下,探头看了看:“不哭了啊?”见司马绍不搭理自己,他搓了搓大手:“哎,我去找个大夫吧,帮你们俩都瞧一瞧。”

  司马绍不禁苦笑:“不必了,都看过大夫的,没有用。”

  “那……”李尚想了想:“他怎麽会变成这个样子?该不是天生的吧?”

  “当然不是。他原来很懂事,非常的乖,又非常聪明……”

  “那是你把他害成这样的了。”李尚忽然道。司马绍一怔,却见李尚晃著大脑袋继续说了下去:“你看你,什麽都帮他做,梳头也好、穿衣服也好,连吃饭都用喂的,把他宠成一个废人了。”

  “他的手……”

  “我知道,少一根食指,拿筷子不方便,对吧?但不方便可以练啊,再说用勺子总可以吧。我这里有的是瘸了腿的、少了胳膊的,还不是都靠自己活了下来。还有,你别跟我说他脑子不好啊,你要真喜欢他,就不会把他看成废物。”

  “兄弟,”李尚拍了拍司马绍的肩膀,“你不能总这样护著他,不然他永远不会保护自己,永远只能依靠你,那也可怜了,他得有他自己啊。”

  李尚的话说得容易,真要做起来却绝不是那麽简单。司马绍第一次教弟弟脱衣裳的时候,自己几乎被逼疯了。他早就知道弟弟会学得很慢,但是他不知道,当弟弟残缺的手笨拙地拽著衣带时,那光秃秃的指根会一次次地从他眼前晃过,而他的心脏简直要被这景象撕裂了。他真想扑上去抱住弟弟,跟他说:我们不练了,我会帮你穿一辈子衣服。但他知道不可以。假如他阻止了,那麽他绝不是为了弟弟,而是为了自己。

  王应曾经说过:你真该看一看他变成了什麽样子,那是你的报应!

  王应说得对,这是他的报应,是他早应领受的惩罚。只是这一切来得太迟,太迟、太迟了,而今他心如刀割,却已於事无补,他只能坐在一旁,眼睁睁看著弟弟,看那瘦削的孩子垂著头,机械地扯著衣襟,摸索著找他自己的路。

  “哗啦──”衣服经不起扯,撕裂的布帛萎顿下来,他看到弟弟裸露的肩背,漂亮得叫人心悸的蝴蝶骨,还有那丑陋的,早已愈合却永远无法褪去的鞭痕。

  他真想闭上眼睛,但是他不能,他抓起弟弟少了一根指头的手,重新放到衣带上,他说:“再来一次。”

  他知道,也许弟弟永远都听不懂,但是还得再来一次,一次又一次,他这样要求自己。

  然而慢慢的,他发现弟弟很乖,即使变成了这样,司马冲还是那麽的乖,只要他把弟弟的手放回衣带上,那孩子就会继续跟衣带纠斗,一次又一次,仿佛永远不会疲倦。

  司马绍的眼睛渐渐湿了。後来,夜幕垂落下来,再後来,油灯都熄灭了,大家都说:快睡吧。司马绍叹了口气,把手伸向弟弟的腰间,然而他摸到的却是业已解开的腰带。弟弟低著头,缺了食指的手放在膝盖上。他握住那只手,颤抖著吻住了断指的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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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解一根腰带,到自己穿衣,到握勺子,再到梳头,司马冲缓慢、笨拙地学习著,他的衣裳穿得乱七八糟,头发也挽得乱蓬蓬的,有时勺子拿到嘴边却忘记了吃,粥便顺著下巴直滴下去。可即使粥已糊湿了衣襟,司马绍也不再帮他收拾,顶多把手帕放到他面前,让他自己去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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