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笛_

  51

  苏锦生没有吭声,Simon在他身旁的地毯上坐下:“我的导师曾经帮我做过催眠,就像我给你做的那样,在梦中我回想起了前生的一些事情。也许是巧合吧,你上次催眠的终点,刚好是我梦的起点。”

  “那真是一个噩梦。”他微微眯起眼睛,凝视著前方,视线仿佛穿透了墙壁,直望到一千六百年前,他登基後的那个冬天:“每天收到的不是战报就是灾报,北胡犯境,地震、雪灾、火灾,成千上万的人流离失所,到处都在闹饥荒。你病得又重,整个人瘦得都脱了形,有段日子连话也不能说。而我,也是在那时,第一次感到了恐惧。之前我总觉得自己很坚强,没有什麽不能忍的,也没有什麽做不到的。可那时,我才知道,我不过是一个凡人,我不能没有你。”

  “你不记得了吧?那时,我在你病榻前发过誓,我对你说:只要你活下去,我就一定会好好对你。我说要把你藏在暖阁,让天下人都忘了你,除了我,谁都不许看见你。你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就那麽望著我,眼泪无声地滑下来。”

  “那年冬天,我们一直在一起。每天退了朝,我都把奏折拿到你那里去批,你醒了也不出声,只是睁大眼睛,盯著我看,好像怎麽看都看不够。後来你渐渐好点了,可以坐起来了,我就抱著你看折子,你有时还给我出些主意,乏了的时候,你就靠在我胸口,手指勾著我的,一声不吭,真是乖巧极了。那个时候,我真想就这样跟你过一辈子,可是……”

  “可是?”听到这里,苏锦生不由苦笑:“可是王敦把大军开到了姑孰,楼船百万、虎视眈眈,於是你怕了?你让我去见他。”

  “怎麽会?我答应过的,会好好待你。”

  “可你还是让我去了。”

  “不。”他望著他,眼里渐渐盛满了悲哀:“我根本不知道你会走。”

  是的,他不知道。那个莺飞草长的三月天,年轻的帝王并不知道,他将要失去什麽。司马绍甚至不知道那是他们最後一次一起去西池了,他只记得那天的碧空格外高远,早放的桃花酽酽开了一路。司马冲的精神难得的好,病倒之後,这是他头一次提议出宫。这天的他,甚至有些任性,明知司马绍诸事缠身,到了西池也抽空批阅折子,他却拿袖子掩住了折子,不叫哥哥落笔。

  “冲。”司马绍责备地唤他。他却整个人都伏到了桌上,仰起苍白的脸来,望著司马绍:“哥哥。”

  他叫他哥哥,司马绍便没了办法。这些日子,他跟司马冲朝夕相处,看著他被病痛折磨,看著他身上的累累伤痕,心里便跟刀割一样,他知道他是欠了他的。然而司马冲什麽都不说,什麽都不问,照样叫他哥哥,照样用乌黑的星眸凝望著他。这样的弟弟,不管提出什麽要求,司马冲都无法拒绝。

  “今天好好陪著我吧。”司马冲抬起手来,揽住他的脖子,把他拉近一些,软软的嘴唇贴在他唇上:“哥哥……”

  经不起这样的诱惑,司马绍抱住了他,两人在小小的几案上辗转亲吻,水盂、砚台倾倒在地上,“砰”的一声,才惊开了两人。

  “我忘形了。”司马绍讪讪地放开了手,太医说过,司马冲的身子尚虚,房事万万要节制,他病倒之後,司马绍至多抱抱他,亲亲他的脸颊,这样让呼吸都窒住的深吻,还是头一次。

  司马冲额上已冒出了一层虚汗,脸也潮红著,他从桌上撑起身来,一低头,忽地“咦”了一声。司马绍循声望去,才发现自己的朱笔蹭到他身上,月白的春衫染了一抹朱红。

  “你要在我身上题字吗?”司马冲笑吟吟地问,眼波流转。

  司马绍只觉得今日的他既熟悉,又陌生,可看他笑著,到底也是高兴的,便顺了他的话头道:“我可是一字千金的。”

  “写得好了,千金也容易。”司马冲说著,干脆歪了下来,整个人如一卷宣纸铺陈在司马绍面前:“这里可落得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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