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笛_

  等苏锦生到了门外,司马绍已上了马,正在街口的大槐树下等著他。苏锦生这半日来,跟他时时腻在一处,并没注意,此时远远望去,方觉那人神采出众,虽是胡人模样,却生得轩眉朗目,顾盼之间,风姿凛然,胯下的坐骑又是百里挑一的神骏,这一人一马往街口一立,跟往来行人比著,当真鹤立鸡群一般。

  长得像胡人又怎麽样?这个样子,才是王者威仪吧。苏锦生这麽想著,心头一热,原本想帮荀氏劝司马绍安分克己的那些话,顿时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只顾盯著司马绍看。

  司马绍见他来了,嘴角也有了笑影,催马过来,朝他伸出手:“上来吧。”

  苏锦生点点头,刚要把手交给他,却听身後有人大叫:“司马冲!”

  苏锦生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摇摇晃晃地朝自己跑了过来,那人披散著头发,衣衫半敞,远看活像个叫花子,等走进了,苏锦生才发现此人的衣裳都是绢织的,做工、品色均是上乘,只是穿得胡乱,才显得惨不忍睹,再看他脸上,肌肤倒也白净、油光水滑,一双眼睛却迷迷糊糊,张开嘴来,酒气冲鼻,原来是一个醉汉。

  司马绍见了那人,眉心微蹙,颇为不悦。那人猛然抬头,瞧见马上的司马绍也是一怔:“噢哟,世子爷,少见啊。郭景纯这厢有礼。”说著歪歪斜斜地欠了个身,怎奈醉得太厉害,一时之间,站立不住,干脆勾住了苏锦生的脖子,整个人都挂到他的身上。

  苏锦生又惊又气,等听清他的名字,却不由一愣:“郭景纯?郭璞?”他抓住醉汉的手:“你是郭璞?”

  “呃,你今天喝了酒吗?怎麽比我醉得都狠?连老朋友都不认识了?”郭璞朝著苏锦生直翻白眼,苏锦生却激动得话都说不出了。

  两晋时期政局虽然动荡,却也是英才辈出的时代,诗歌曲赋,各有能人,这郭璞却又与众不同,他不但官居尚书郎,做得一手好诗赋,对於医术、星象乃至占卜,也是无一不通、无一不晓,是冠绝天下的阴阳家、大才子,据说占卜奇书《洞林》就是他写的,《山海经》、《楚辞》、《尔雅》也都是经他批注,才流传後世。

  苏锦生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郭璞竟然是自己的前生知交,更没想到郭大才子竟是这副德行。

  苏锦生的这些心思,郭璞自然不会知道,此时他拽住了司马冲的袖子,不由分说,拖了他就走:“快跟我来,今日我家有贵客登门,点了名要见你。你上哪去了?叫我一通好找。”

  苏锦生哭笑不得,既不忍拂郭璞的意,却也不好就此撇下司马绍,一时为难,抬头向哥哥望去:“绍,我……”

  “我先回去。”司马绍勒转马头,想了想,又嘱咐一声:“自己小心。”

  苏锦生被郭璞拉著,踉踉跄跄转过两条大街,到了一处府邸。还没走近大门,便有一个高一矮两个童仆迎了出来,一边一个,架住了郭璞,苏锦生也总算松了口气。

  高个的童仆长得甚是秀丽,看样子不过十三、四岁,比司马冲还要小上一些,未语先笑,显然跟司马冲极其熟络:“世子爷可算来了,我家大人从昨晚就开始念叨你了,天没亮就上贵府找您去了,这一上午也不知跑了多少回。”

  郭璞虽醉,别人说他,却还是知道的,当下哼了一声:“四儿,就你多嘴。”

  四儿闻言吐了吐舌头:“大人,您这一去老半天的,那贵客都等得不耐烦了,几次要走,要不是四儿多嘴,拼命解劝,只怕等您回来,人都不在了。”

  郭璞听了便笑:“他才不会走呢,没见著三世子,他怎麽肯走?”

  说话间,四人转过了影壁,到了正厅门前。早有童仆上来,撩开了青纱帘栊。

  但见厅中竹席铺地,疏疏落落摆著十来个蒲团,一群宽袍博带的男子盘腿坐著,或摇羽扇,或挥拂尘,高谈阔论,不知讲些什麽,厅堂四角都置著香炉,轻烟嫋嫋。要不是这些人座前的几案上都有酒有菜,身後又有童仆伺候著,苏锦生简直要怀疑,这不是郭璞的家宴,而是在做道场。虽然他早从书上读到过,两晋时期,文人墨客最好穿宽衣、把拂尘,聚在一起清谈闲扯,但是亲眼目睹,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