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来的先生(番外)_

  

  李念走了,世安独在阳台上倚栏坐着。

  已是深秋之末,夜深露重,只一轮明月盈盈在天,四边托着些云絮,犹如冰轮出海。

  世安想起当年在得月台初见露生,也是这样,月华如水,飞霜泻地。

  两世为人,他真与这座城市生死有缘,这城市活在梦里,多少人在山色江波里做着梦,旧梦尘掩沙埋,新梦又在春风秋月下眷眷展开——在这里爱着、恨着、盼着、怨着的,并不是只有他和露生两个人。

  梦中如幻如露,醒来一笑南柯。

  他走下楼,大声唤保罗:“研墨来。”

  保罗打着呵欠给他铺纸研墨,只看到他的金先生款款运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

  《秦淮梦》。

  

  54

  

  白杨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他现在既不感到紧张,也不觉得羞涩——即便对面是蜚声海内外的著名导演张惠通。

  这是一场单独的、特别的试镜。

  他今天的表现,将决定他能不能拿到沈白露这个角色。

  张惠通也是南京人,试镜的地点不在公司,就设在张惠通家里——张导已经六十多岁,独身一人,带着两个助手住在宁海路的一处小院,二层小楼,闹中取静。

  这个与臧援朝齐名的电影宗师,和臧援朝随性的长相不同,一眼望去,慈眉善目,因为清癯而稍显老态,而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丝衬衫外面套着柔软的驼毛绒衣。

  房间里暖洋如春,不知何处透出檀香的气味,混着一点时令果实的甘馨、一点蠹鱼咬啮的朽纸的气味、一点樟木丸随意摆放的辛香。

  这许多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端雅的书卷气,缭绕在这个老人四周。

  他温和地看着白杨,白杨也就恭恭敬敬看着他。

  只在某个片刻,白杨忽然觉得,这个人、这个房间、和他手上的这个剧本——这种温文尔雅的气质,十分像他忘不了的某个人。

  

  昨天下午,李念把《秦淮梦》的剧本拿给他看——单启慈的剧本,白杨万分惊讶。看完剧本,他更觉得激动。名家就是名家,光看剧本,已经让他觉得心神激荡。

  “你是走大运了。”李念说。

  张惠通起初一口回绝了李念的邀请,只推说忙。李念只好又托金世安去请单启慈。张惠通不便扫单启慈的面子,“先把剧本拿来我看。”

  别的信心李念没有,剧本就是他最大的筹码。

  张惠通果然上钩,不等李念再打第二个电话,张惠通亲自来电:“李总,有没有时间见面详谈。”

  他们见了面,单启慈和金世安都到了。

  张惠通见面第一句话就说:“这不是启慈写的。”

  单启慈在一旁嘿嘿笑。

  世安赧然道:“张导好眼力,是在下的拙作。”单启慈便着急:“我也润色了,你不要觉得是年轻人作的就看不上眼。”

  张惠通不紧不慢道:“看你这个光头也是写不出这样好东西。我什么时候说看不上眼了。”

  单启慈摸摸光头,“怎么你一见面就是给我下不来台。当着小辈留点脸给我。”

  世安和李念知道他两人心下合意,都觉得欣喜,静静听他们先说闲话。而张惠通并不多说闲话,干脆地放下剧本:“我拍,这个本子还能给别人抢去么。演员我都想好了。”

  单老在旁边说歪话,“臧援朝还不知道呢,你急什么。”

  李念怕他们立刻敲下演员,只好插口:“张导,沈白露这角色,我们心里有个人选,想给你推荐。”

  张惠通始终没正眼多看李念,听他说有人选,心里不悦,转眼来看他,“投资方要塞人,我就不拍了。”

  李念不想他这么快就翻脸,世安却在旁边坦然道,“戏,我就是为这个人写的,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张导先见见,不合适您再换,我们绝无意见。”

  单启慈帮忙打边鼓,“你先见见,保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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