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孤注掷温柔_

  两只眼睛变得清透明亮,盯着莫思予:“我想,先生要说的,其实是这个意思吧?”

  老莫忽的一笑,抱起坛子喝了两口,叹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二殿下今非昔比。”

  长生心说:我都坦诚到这份上了,你还跟我玩儿虚的。才不让你顺心遂意。也抱起坛子喝两口,不再看他,慢腾腾开口:“有句话,符生冒昧揣测,先生别往心里去。”停一停,才道,“——我觉着,先生如今,虽然得意,却似并不十分得志。”

  莫思予“腾”地站起来,肃然拱手:“二殿下何出此言?莫某微贱鄙陋之躯,蒙大王青眼拔擢,宠命优渥,委以重任,信赖有加。粉骨碎身肝脑涂地不足以报万一,但求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有什么得意不得意,又有什么得志不得志?”

  他嘴里说得慷慨,心中十分清楚,对方端的是一双利眼,瞧出了自己的软肋。

  这两年,符杨对他看似依旧信任重用,刚愎自负的苗头却不断潜滋暗长。一些治国基本理念方针,原先没触及,也就没有分歧。现在摊子越铺越大,分歧点也渐渐增多。他好几次提出深谋远虑于国家有大利的政策,均打了折扣。随着疆域的扩张,底下将士骄矜浮躁的毛病也纷纷现了原形,大王却似无所知觉。

  而楚州的事情,更是叫人头痛:义军势力本来十分有限,架不住大王子连出昏招,竟成燎原之势。四月里千户领单佢穷极无聊,刨了锦夏已故宰相花照白的墓,激起民愤。一些已经投降的地区民众复又倒戈,全是同归于尽的架势。楚州部队被惹毛了脾气,大王子已经放出话来,要灭绝楚人,寸Cao不留……

  但眼前这位说出的话实在太敏感,色厉内荏也得撑到底啊。

  唉……长生暗叹。还是cao之过急了。没逼出实话,倒把夏人文士的虚伪毛病逼出来了。

  只好笑笑:“先生误会。符生心里和先生一样,视父王如天地日月。先生不必担心,也不必为难。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先生知道——”也站起来,在朦胧暮色中把自己的话清清楚楚送进对方耳朵里:“符生只是想让先生知道,这京城里边,终有一个人,懂得先生的苦心。”

  抓过酒坛子,仰头猛灌,一口气把半坛酒都喝了下去,道:“先生大概也看得出来,在南边流浪了这么久,符生算得上脱胎换骨。总有一天,我要回去找他。我因此想,父王取这天下,图的是江山一统。杀来杀去杀到最后,剩下的人终将臣服。不管他们从哪里来,不管他们属于哪一族,都得在我西戎治下繁衍生息,共享太平。也许,今日逞一时之快,他年不知要费多少工夫才能恢复;今日伤及根本,他年不知要花多少心力才能重焕生机……”

  莫思予听到这里,终于动容:“殿下!”

  “先生,我走了。抱歉打扰先生这么久。自从……和他分手,这些话就在心里憋着,难受得很。满城的人,也只有先生这里,能讲得放心,讲得痛快。多谢了。”

  长生弯了弯腰,抱着酒坛子一闪身,消失在茫茫初临夜色中。

  老莫就这么呆呆站着,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直到天黑透了,家仆提着灯笼找来,才远远把他们喝住,拎起余下的半坛酒藏在身后,独自躲进书房细细品。

  咂摸一口,眯眯眼睛,晃晃脑袋。

  这位二殿下……嘿!跑到我莫某人家里来,搭台亮相,唱作俱佳:演了出“蝶恋花”过场,唱了支“凤求凰”落幕,前头弹的是“升平乐”,背后奏的是“家山好”——许久没有领教这么深沉的弦歌雅意了。有意思。有意思。

  又咂摸一口,拍拍大腿,捋捋胡须。

  后生可畏啊。这样年纪,竟能想得那么深,看得那么远,大出意料。

  老莫知道,自己再不可能置身大王家事之外了。

  他比符杨还大着好几岁,想做的事、要做的事不知有多少,政治生命当然越长越好。长生一番话,重新激活了这位首席谋臣的凌云之志。人寿有期,对于建功立业者来说,若后继者能保持一致理念,把想法和做法延续下去,那就等于不朽。二王子给出的信息如此明确,大王家事与个人前途、事业未来牢牢捆绑在一起,让他不得不提前正视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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