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_

  

  待到入夜,岸上来了几乘车。我和柳桐倚在船舱内恭送圣驾。启赭笑吟吟地向我道:“叔,你也早些回,别让家里惦记。”

  

  我道:“一路上小心。”

  

  外人看来,定是一副叔侄和睦的形容。

  

  启赭又道:“这几日多叨扰梅老板了。”

  

  柳桐倚躬身:“不敢不敢。”

  

  邓覃等人簇拥着启赭上了车,几乘车在夜色中远去。王有在我身后道:“天色已晚,表叔老爷晚上想吃什么,老奴去安排。”

  

  柳桐倚道:“王管事也是客,膳食用度还是由我来作东。”命人去给王有另安排厢房,王有道:“不敢劳烦赵老板,老奴还是就近服侍表叔老爷罢了,否则回去,家主人要怪罪。”

  

  柳桐倚微笑道:“也罢。”

  

  我站在甲板上望,万家大船灯火辉煌地停在一旁,从挑开的窗中隐约可见两人正在饮酒看歌舞,是云载和云毓。

  

  晚饭毕,柳桐倚说,收丝的账目要和我核对核对,问我是否方便,又向王有道:“王管事也一同帮赵老板核一核,我算的账目有无错漏。”

  

  王有道:“表叔老爷的生意,老奴一个下人怎好插手,梅公子玩笑了。老奴就在外面侍候,需要茶水时喊一声便是。”

  

  我同柳桐倚一道进了他的卧房,柳桐倚掩上门,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张屏二字。

  

  我接过,拆开,信上寥寥几行字——

  

  怀王殿下,昔年旧事,臣已尽知晓。但盼相安无事,社稷太平。

  

  我不由得心惊,张屏果然是个人物,这等事情,竟会被他查得。可他为什么给我这封信。

  

  柳桐倚取过信,点火燃了。

  

  我瞧着最后一点纸也变成灰,道:“很快我就掺和不着了,该费心的,继续费心吧。”

  

  柳桐倚将纸灰碟里冲了些茶水,挑窗泼到窗外,放下窗屉:“王总管是……”

  

  我道:“怕我走得不干净,要盯着。”

  

  柳桐倚道:“明日即到苏州,接下来赵老板有什么打算。”

  

  我顿了一顿,道:“梅老板,有些事,我想再老着脸皮拜托你一回,不知可否?”

  

  柳桐倚瞧着我,没说话。

  

  我就接着往下道:“到了苏州,我雇辆车,直接就往海边去了。可能这辈子,就不回来了。这些年,我各处跑着做生意,有些家底,带不过去,想请你帮我收一下。可用的,你不嫌弃就留着。不可用的,看能送人就送人,能丢就丢了。”

  

  柳桐倚道:“我看赵老板带到船上来的行李,并不算多,怎么就带不到海外去了?”

  

  我道:“行李是不多少,像承州那里,我那间门脸儿,梅老板就代我管着吧。我这里还有几张银票,全国可兑的。外面使不了,我出去也带不了这么多金银。梅老板能否先帮我收着,什么时候玳王又穷上了,就再给他吧。旁人也不用不上我的东西……还有……别的也没什么了。”

  

  柳桐倚皱起眉,忽然道:“恐怕我,不能答应。”

  

  我没料到他会拒绝,怔了怔。

  

  柳桐倚道:“我与赵老板交情并不算深,却每每得家事相托,终觉不妥。是否赵老板另去寻可信可托之人,更好一些。”

  

  我一时尴尬,勉强笑道:“梅老板……说得是,是我太劳烦你了。”

  

  想我景卫邑,这辈子活得三十二三年,实在失败。朝堂数十载,江湖三余年,到了要托付事的时候,思来想去,只能找到一个柳桐倚。

  

  可他凭什么非要答应我所托?只因他是君子,我就以为他一定要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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