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藤缘(番外)_

  先生拄了竹杖,挪到自家门首,小扣门扉,“吱呀”一声,便有老仆打开了门,将三人让到院内。

  小厮举目四顾,眼前一个小院、一溜窄屋,称得上是篷门陋室了,洒扫得却甚是洁净。

  院子里光秃秃的,倒是搭了个棚架,植了株紫藤,隆冬天气,纠结的藤蔓间无叶无花,覆了层薄雪,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王爷瞧见那紫藤,“咦”了一声,“你也种着紫藤?我前些年也买了株栽在家里,这花虽素了点,看着倒还亲切。”

  先生淡然一笑,并不答话,转过身,吩咐老仆备下菜肴。

  那老奴年纪虽大,动作倒还麻利,不一会儿,冷盘热菜都上了桌。菜色自是平平,但屋里烧了暖炉,又烫得热洒,倒也一室春意。

  先生先请王爷上座,又将老仆和小厮都叫了过来。

  他笑着道:“贵客登门,照说不该让客人跟仆从同席,可我平日起居全仗福伯照顾,日日与他饭同钵、食同桌,今夜又是新春,更要吃个团圆饭,倒不如我们四人一桌,图个热闹。”

  王爷听了,略略一楞,便也点头,“无妨。”

  老仆从容落座,小厮却蹩到了屋角,怎么都不肯过来,期期艾艾地望定了王爷:“爷,我哪敢跟您同一桌吃饭,回去不给扒了皮才怪?”

  王爷横他一眼,“大年三十跟着我私逃,你这层皮怎么都保不住了,不差这一椿。”

  见那孩子眼都吓直了,他才笑了,“快过来吧!主人家最大,先生既然请你,你还不赏光?”

  四人这才团团坐定了,举箸把盏,共贺新春。

  先生家的菜肴虽是寻常,酒却是上好的陈酿,入口绵香,后劲十足,那老仆跟小厮都是量浅之人,酒过三巡,便有些顶不住了。

  再饮得几杯,老仆“咚”地趴在了桌上。

  小厮更好,“哧溜”一声,滑到桌子底下去了。

  王爷见状便笑,他酒量再好,喝了一天,也有些耳热了。他再看身旁的先生,却是面白如玉、神清气爽,丝毫没有醉态。

  王爷不禁叹息,“你一点都不醉吗?”

  先生微笑,“我从未醉过。”

  “从来不醉?那喝酒还有什么意思?你啊,就是太过清醒了……”

  屋子里暖暖的,酒气氤氲,身边的人低垂着眼帘,橘红的烛光落在他脸上,忽忽闪闪,王爷忽然觉得自己醉了。

  酒不醉人,醉人的是那似曾相识的茫茫前尘。

  他知道他认得他,然而他想不起来,怎么都想不起来。

  王爷伸出手去,想碰那人的唇,指尖还没触到温腻的唇瓣,外头“碰”地一声巨响,将两人都震得一惊。

  “劈劈啪啪!”

  窗外接连的爆响,两人不约而同笑了。

  “放爆竹呢!”

  王爷向后一倒,靠上椅背,“你放过炮竹吗?”

  先生苦笑,“我落地便是个瞎子,只有听别人放了。”

  “我也没放过。”王爷说着,对着昏睡的小厮,轻轻踹上一脚。

  “都说我是千金之体,要小心,要小心,连个爆竹都不让我放,年节岁末的,倒是一班奴才玩得开心。”

  先生微微笑了,忽觉腕间一紧,已被王爷攥住,但听那人兴致勃勃地道:“走,我们放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