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少年_

  马不停蹄,赶了两夜两天。

  初六傍晚,恒商赶到青州驿馆,踢开跪在地上的驿丞,径自闯进驿馆内。

  驿馆的院内放着一张竹榻,盖着麻色的布,院中跪着押解的兵士,还有两个蓝衫的官员和几个刑部的卒吏。卒吏跪下,两个蓝衫的官员向恒商躬身一揖。

  恒商用余光瞧了瞧,道:「你们是谁家的奴才,难道不认得本王?」

  两个蓝衫官员神色僵了僵,敛衣跪地:「臣,刑部卢麟,见过睿王殿下。」「臣,刑部樊帧,见过睿王千岁。」

  卒吏手中捧着红漆的托盘,托着一个细瓷罐,一个酒杯。

  恒商向那竹榻一步步去,伸手,掀下长布。

  斜阳的余辉淡却温暖,恒商只觉得此刻应该不过是午后小憩时的一场浅梦。

  待片刻后醒来,他还是那个刚从顾小幺身边回到森森皇宫的孩童,使着性子哭闹砸东西,但忽然间扔出门的玉雕没有清脆地匡当一声,只有脚步声进了门,抬头一看是一个手拿着玉雕的少年对自己不那么恭敬地笑:「十五殿下,臣是新来的伴读司徒暮归。」

  眼前的这个人分明像随时都醒得过来,悠然拖着声音道:「臣若是帮殿下办成了此事,殿下能不能替臣从少师手中再讨一坛酒过来?」

  次日,又黄昏时,恒商站在空旷的郊野,竟不知要往何处去。

  树梢上悄然冒出新绿,土里也隐隐有露头的嫩芽,有护卫低声道:「殿下,司徒大人的墓碑上要刻些什么?」

  恒商缓缓道:「慕远他想必也不爱刻什么,让它空着吧。」

  二月十一,卢麟与樊帧在勤政殿里面圣。

  皇上问:「司徒暮归已伏法了?」

  卢麟道:「禀万岁,司徒暮归那贼子自知罪无可恕,听完旨后即刻饮了鸩药,臣与樊大人在旁督视。确认已伏法无误方收放其尸。睿王殿下闯入驿馆,从臣等手中强夺那贼子的尸体,收棺掩埋,臣等拦阻不得,请万岁责罚。」

  皇上淡如开水的声音只说了两个字:「罢了。」

  卢樊两人很难从这两个字中揣测圣意,战战兢兢伏着,片刻皇上又问:「那司徒暮归,临死前没说什么话么?」

  卢麟与樊帧摇头,「没有,什么话也没说,听了旨意后伸手接了赐药便饮了,片刻即伏法。」

  皇上又默声片刻,方才恩准他们退下。

  太后召见了这两人一回。他们回去后,又向大娄尚书细细汇报了一回,方才大功告成,得以回家吃顿洗尘饭。

  太后想到恒爰,心中仍有些忧心。暗中让张公公等人好生留神伺候。

  第一日早上,小太监们来报说,皇上批奏摺,批到天明。第二日早上,小太监们又来报说,皇上批奏摺,批到天明。第三日早上,小太监再来报说,皇上批奏摺,批到天明。太后慌了,含泪去劝,再一日,小太监们依旧报说,皇上批奏摺,批到天明。

  第五日,第六日,第七、八、九日后,终于,皇上半夜批奏摺,虚寒发作,晕在龙椅上,发起热来。

  而此时,却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不知从哪座山哪道沟里冒出了一支军,人数甚众,吞却了几座城池,旗号是「诛娄氏,清君侧」。

  大娄尚书紧急火燎地向太后道:「果然被侄儿逼出了原形,睿王乱党与江湖早有勾结。那支叛军乃一伙江湖流寇的乌合之众,题反联的程适正在其中,还是个头领。」

  重熙十一年三月十五,春光正好,翠柳绿了江北江南,暖风中捎着懒洋洋的花香。

  顾况站在平留府的城隍庙前,抬头看树梢上浓浓的新绿。

  城隍庙前很热闹,庙里闹哄哄地挤满了人,有的站有的坐,都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小孩子在门槛内外钻进钻出,几个孩子滚在顾况脚边打成一团,有一个生得最壮的孩子给了另外一个孩子肚子上一拳,趁机抢走他手上的半块馒头干,拔腿就跑。剩下的孩子便扔下那个挨打的,追着抢馒头的孩子一窝蜂地跑了。剩下挨打的孩子在地上破口大骂,骂哑了嗓子,慢慢蹲到地上,眼睛里的水啪嗒啪嗒滴在地上。顾况低头瞧那个孩子,有那么一瞬间似乎瞧见十几年前,自己也揣着两个馒头惴惴不安地站在城隍庙门口,不知道能不能窝进一个屋角避避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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