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下)

    黑旗军离开之后,李频来到董志塬上去看那砌好的石碑,沉默了半日之后,哈哈大笑起来,漫天衰败之中,那大笑却犹如哭声。

    “我明白了,哈哈,我明白了。宁立恒好狠的心哪……”

    旁边的铁天鹰疑惑地看他。李频笑了好一阵,渐渐地安静下来,他指着那石碑,点了几下。

    “他这是在……养蛊,他根本毫无怜悯!原本有很多人,他是救得下的……”

    “李大人。”铁天鹰欲言又止,“你别再多想这些事了……”

    “他……”李频指着那碑,“西北一地的粮食,本就不够了。他当初按人头分,可以少死很多人,将庆州、延州归还种冽,种冽不能不接,然而这个冬天,饿死的人会以倍增!宁毅,他让种家背这个黑锅,种家势力已损大半,哪来那么多的余粮,人就会开始斗,斗到极处了,总会想起他华夏军。那个时候,受尽苦楚的人会心甘情愿地加入到他的军队里面去。”

    铁天鹰迟疑片刻:“他连这两个地方都没要,要个好名声,原本也是应当的。而且,会不会考虑着手下的兵不够用……”

    “应当?”李频笑起来,“可你知道吗,他原本是有办法的,哪怕占了庆州、延州两地,他与西夏、与田虎那边的生意,已经做起来了!他南面运来的东西也到了,至少在半年一年内,西北没有人真敢惹他。他可以让很多人活下来,并不够,占了两座城,他有吃的,真的没办法招兵?他就是要让这些人明明白白,不是浑浑噩噩的!”

    “铁捕头,你知道吗?”李频顿了顿,“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中立派啊。所有人都要找地方站,哪怕是这些平日里什么事情都不做的普通人,都要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站在哪里!你知道这种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他这是故意放手,逼着人去死!让他们死明白啊――”

    李频的话语回荡在那荒原之上,铁天鹰想了一会儿:“然则天下倾覆。谁又能独善其身。李大人啊,恕铁某直言,他的世界若不好,您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

    李频沉默下来,怔怔地站在那儿。过了很久很久,他的目光微微动了一下,抬起头来:“是啊,我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他闭上眼睛:“宁毅有些话,说的是对的,儒家该变一变……我该走了。铁捕头……”他偏过头,望向铁天鹰,“但……不管怎么样。我总觉得,这天下该给普通人留条活路啊……”这句话说到最后,细若蚊蝇,悲怆得难以自禁,犹如呻吟、犹如祈祷……

    宁毅回到小苍河,是在十月的尾端,其时温度已经骤然降了下来。时常与他辩论的左端佑也罕见的沉默了,宁毅在西北的各种行为。做出的决定,老人也已经看不懂。尤其是那两场犹如闹剧的投票,普通人看到了一个人的疯狂,老人却能看到些更多的东西。

    十一月初,气温骤然的开始下降,外界的混乱,已经有了些许端倪。人们只将这些事情当成种家骤然接手两地的左支右拙,而在山谷之中,也开始有人慕名地来到这边,希望能够加入华夏军。左端佑偶尔来与宁毅论上几句,在宁毅给年轻军官的一些讲课中。老人其实也能够弄懂对方的一些意图。

    “……打了一次两次胜仗,最怕的是觉得自己劫后余生,开始享受。几千人,放在庆州、延州两座城,很快你们就可能出问题,而且几千人的队伍,即便再厉害,也难免有人打主意。假设我们留在延州,心怀不轨的人只要做好打败三千人的准备,可能就会铤而走险,回到小苍河,在外面留下两百人,他们什么都不敢做。”

    “……而且,庆、延两州,百废待兴,要将它们整理好,我们要付出很多的时间和资源,种下种子,一两年后才能开始指着收割。我们等不起了。而现在,所有赚来的东西,都落袋为安……你们要安抚好军中大伙的情绪,不用纠结于一地两地的得失。庆州、延州的宣传之后,很快,越来越多的人都会来投奔我们,那个时候,想要什么地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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