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卫媪拍拍次女,又看向三女。

    卫子夫走过来,轻声道:“我身段不及阿姊,不能习舞,随讴者习歌,未曾得赏。”

    卫媪将两个女儿一起揽入怀中,许久没有出声。

    “阿母,我该走了。”卫长子站起身,又取出一块饴糖,掰碎递给两个妹妹。

    “去吧,不许再同人搏力!”卫媪叮嘱道。

    卫长子口中答应,笑着离开斗室。至于心中如何想,就只有他自己知晓。

    “难为伯兄。”卫孺铺好被褥,先安顿卫步和卫广睡下。看着两个弟弟俊秀的面容,不免想起早几年被送走的卫青。

    “阿母,青弟一直没有消息?”

    卫媪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没消息也好,阿青在郑家,总好过随我为僮。”

    “那可未必。”卫少儿皱眉道,“阿母莫非忘了,当初郑少吏不待见阿青,根本不许他姓郑。阿青到了他家,日子岂能好过?”

    “再不好过总能是良籍。”卫媪拦住卫少儿的话,像是安慰女儿,又像是在说服自己,“熬过去,将来总能有好日子。”

    卫少儿不服气,还想争辩。卫子夫拉住她,低声道:“阿姊,阿青过不好,阿母比你我更难过。莫要同阿母置气,再让阿母伤心。”

    卫孺拉过两个妹妹,让她们上榻休息。自己去屋外取水,为疲惫的卫媪净面洗脚。看到卫媪被水泡得发肿的小腿,禁不住眼圈发红。

    “阿母……”

    “早点歇息,明日还有活干。”

    “诺。”

    母女挤在榻上,身上盖着葛布制的薄被。

    灯光熄灭,短暂的静谧之后,水塘中传来蛙鸣,声如金鼓,整整响了一夜。

    进入九月,天气开始转凉。

    济南、胶东等地尽是丰收的喜悦,同草原相接的边郡依旧苦于天灾,飞蝗过处,粟麦尽绝,连长在田埂边的杂草都不剩一株。

    原本能够丰收的粟田,此刻尽是光秃秃一片。残留的茎秆上爬满蝗虫,不到片刻时间就被吞食殆尽。

    赵嘉带人奋战数月,扛过了旱灾,终究没能挡住蝗灾。

    无论粟还是麦,无论是挂浆的穗子还是枯黄的麦秆,都被蝗虫吃得一干二净。青壮和佣耕们走到田里,都是眼圈通红,不时有人抱头蹲下,发出愤怒的低吼。

    “什么日子,这叫什么日子!”

    “老天不让人活啊!”

    “光吼有什么用!吼就能有谷子?!”

    一片悲声中,突然响起少女清脆的声音。

    赵嘉转头看去,发现卫青蛾从田埂上走来,身后跟着卫夏卫秋和数名健妇。妇人都背着藤筐,手中拿着镰刀,两人还带着不能走路的孩子,用布条捆在胸前,不耽误弯腰干活。

    “阿姊?”

    “活人不能让尿憋死,田里的谷子没了,日子就过不下去了?都是七八尺的汉子,都能开弓射箭,去草原上打猎,去林子里挖能吃的蹲鸱,早年的日子不比现在艰难,抹泪给谁看?!”

    听到少女的话,青壮和佣耕脸色涨红,赵嘉忍不住咳了两声,被呛得不轻。

    “怎么,觉得我话粗不好听?”卫青蛾弯起马鞭,轻轻敲在掌心,用鞭子逐一指过在场的汉子,道,“要是我不说,你们还在田里抹泪!一个个人高马大,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阿姊,这个……”

    “还有你!”卫青蛾眸光一厉,瞪着赵嘉,“你先前不是和我说蝗虫能吃?怎么,都是诓我的?”

    “不是。”

    “既然不是,还不带人去抓!就算人不能吃,喂鸡鸭喂野彘,哪个不成?”

    卫青蛾的话提醒了赵嘉,彷如醍醐灌顶,不说郁闷一扫而空,头顶的阴云总是散去不少。

    “先前飞蝗太多,人都要躲。如今蝗虫都在地里,根本不愁抓,准备麻袋,从地头拢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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