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三味线11

    可如今，在堕入地狱之中后，他做了许多事，唯独没有一件事是和人类时的自己相似的。

    他从漫长的的噩梦中苏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就连自己也不认识的样子。偏执，疯狂，情感扭曲，挣扎着从地狱深处爬出来，像是个不折不扣恶魔。

    身为人类时的自信、开朗、天真和活泼，变得像是个梦一样，偶尔他还是能够表现得和过去一样，可是那种模样也充满虚假。

    明光院净看着祈求地看着面前的乙骨忧太，他嘴唇开合，像是想要说点什么的，可是最后他什么都没有说。

    乙骨忧太问他：“你和地狱的契约，内容是什么？”

    明光院净看着他，终于说话了：“神明给予的命运不可更改，天与咒缚乃是与上天所结定的契约，不得善终，终身寡亲缘，无牵绊。在他踏入命运之前，我遇到了地狱中的殿下。”

    乙骨忧太冷冷地问他：“所以你就只是为了那个莫须有的‘命运’，抛下了一切？”

    明光院净说：“可那时，我已经时日无多。地狱的殿下并不能直接将病痛降临至我的身上，我注定无法活下去。所以……所以如果我微薄的生命，能够让命运就此被打破，那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乙骨忧太没有再对这件事发表任何评价了。

    他无法理解的一切，在这个时候都有了答案——

    非常偶然的情况下，明光院净得知了未来的命运。那不仅是他自己的命运，也是每一个天与咒缚的命运，他们注定无法获得完满的人生，只能和死亡与孤寂为伍。

    就好像是诅咒一样。

    明光院净被告知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他的恋人也会随着命运的步伐，不久之后和他共赴黄泉。在冥界，他们会有许多时间，那些时间多到让人发疯，多到没有尽头，唯有两人守在黄泉之中，日日与哀嚎的亡灵们作伴。

    可是那是明光院净所爱的人，他舍不得。

    于是他选择和地狱的殿下结定契约。他的病痛无法挽救，死后灵魂也不得解脱，他会一直一直为地狱做事，直到恋人的灵魂一遍遍步入轮回，直到他爱的人度过作为人类、平凡幸福的每一世。

    可是在死亡面前，没有人能够忍耐。

    扭转命运的代价从来就不算轻松，明光院净在绝望之中守在医院的病房中，望着病房窗下路过的、生机勃勃的孩子们。万千不舍最后化为了从地狱之中挣扎着逃出去的冤枉，而他也在这一次次挣扎中迷失了原本的自己，就连自己最初的模样也不记得了。

    人世外道，地狱歧途。

    他失去了一切，随即渐行渐远。

    乙骨忧太问他：“你后悔了吗？”

    于是站在他面前的人哀伤的表情就被一点点照亮了。

    明光院净的双眼中仍然带着泪水，可尽管如此，他的眼中也藏着真切的幸福，那些绝望也好，悲伤也好，在这一刻都像是不存在了。

    明光院净说：“我永远都不会后悔的。”

    于是乙骨忧太就露出了笑容。

    在黑漆漆的夜晚，他的笑容也和明光院净此刻展露的一模一样，说不上来是怎样的情绪。

    乙骨忧太说：“你需要以咒具之身体降临人间，而我，需要让里香能够安然步入轮回，对吧？”

    如果明光院净有过一星半点的后悔，他大概就不会继续像这样做下去了。挽留人类的魂魄，在已知的咒术师之中，这是只有乙骨忧太才能够做到的事情，是他执念的具现化。

    明光院净低下头，他认真对面前的人行礼。尽管乙骨忧太比他年龄小，尽管此刻乙骨忧太只是个人类，甚至算不上是咒术师，可是他这一礼却没有掺杂半点水分在其中，虔诚，敬重。

    他说：“一切就拜托您了。”

    他鲜少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人类，而尊重到这个程度，还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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