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君留书

  “以你的年纪,称故人还早了些吧。”

  温淮瑜眼波深沉,左手白子落下,斩了黑子的大龙。

  “但她确实是。”思空在温淮瑜面前的石墩坐下,眉眼温煦,声音洪亮,“或者说,你确实是。”

  思空微微抿唇,犹豫了下才道:“师姐她……离开感业寺,去到琉璃坛定居了。”

  温淮瑜不咸不淡地应声:“哦。”

  “温施主,你——”

  他话没说完,被温淮瑜打断。

  温淮瑜终于抬眸,华美冷锐似锦,那一眼,是他惯常似讥似讽的眼神。

  “你是第三十七代佛子,对吧。”

  思空一愣,颔首道:“没错。”

  “第三十七代佛子,三十年前应该已经被选入感业寺中了,虽未曾见过我,但应该也听闻过邪祟的传闻。”

  温淮瑜反问:“我很好奇,你对我的善意,从何而来?”

  一百多年前,凉州佛国爆发了一场有史以来最严重的灾荒。

  瘟疫、断粮、极度的缺水,还有前所未有过的极端天气。

  整整五年佛国人民颗粒无收,基本的生存需要都难以维持,绝望的人们纷纷前往感业寺朝拜,希望诸天神佛能救渡苦厄。

  人们在感业寺的帮助下,艰难地渡过了下一个五年,但和可怕的天灾相比,人力实在太过渺小。

  这场天灾来得毫无缘由,感业寺时任住持散尽修为,探得一个可能是这场灾祸的原因。

  ——域外邪祟即将诞生,这场灾难,就是邪祟降生的预兆。

  传闻,凡邪祟身至之处,妖邪作祟、瘟疫横行,人们生活于苦难中不得脱身。

  他生来就携带灾难,他身边的人们会因他而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无计可施的佛国人开始四处查证,那几年,所有新生儿都会被送往感业寺净化,以证实并非邪祟转生。

  但这样的行为进行了许久,都没有结果,直到几年后,感业寺愕然发现,时任佛子有孕了。

  佛子是佛国至高无上的精神象征,如果佛子出了什么事,佛国人民心理防线可能会先崩溃,所以感业寺隐瞒了佛子有孕的这件事,她在十个月后诞下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温淮瑜。

  思空微微垂眸,思索道:“或许是因为,温施主同传闻中的邪祟没有半点相同,又或者是因为我有一点好奇心,想替师姐来看看她的孩子。”

  温淮瑜阖眸片刻,脑中闪过一些不欲想起的画面,而后淡声道:“看来你此行,确实是自己的想法,你若问过她哪怕一个字,都该知道,她绝不可能视我为她的孩子。”

  “在她心中,我是让她避之不及的一生耻辱。”

  温淮瑜如此说着,表情波澜不惊,似是早已习惯被这样对待。

  他落下黑子,抬手送客:“师妹闭关暂不见客,我同佛子,也没什么旧情好叙,佛子若无事,现在可以离开了。”

  思空惋惜道:“但师姐去了琉璃坛。”

  “这并不能代表什么。”温淮瑜冷淡道,“当年师尊带我离开凉州时,让我立誓,此生不再踏入凉州半步。如今的佛国风调雨顺,民生安康,邪祟之说也逐渐淡去,是件好事。”

  听他这么说,思空长叹一声,起身行礼告退。

  “那就不打扰温施主了。”

  他转身,却正巧撞见另一个人进门。

  宫凌州带着半块面具挡住了额间妖异的魔纹,指着佛子颤抖道:“你来这干什么?!”

  思空含笑觑了宫凌州一眼,调侃道:“来看看,三皇子如今可否安好。”

  宫凌州看到他就头疼,连声道:“安好安好,好得不能再好了,不看到你怎么都好。”

  “哦?”思空眼中绽开一抹笑意,“听闻三皇子赶赴中洲调查禁术泄露一事,进展并不理想。”

  宫凌州深吸一口气:“你怎么连这都知道。”

  温淮瑜不动声色看着宫凌州揽着佛子快步离开,乌眸沉了些,将手中的白子把玩许久,没有再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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