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左右

    岁月似乎对有些人格外偏爱了些。同辈人大多已年过而立,夏侯玄却依样貌如昔,和二十岁时的身形相貌相差无几。

    只是,每每看到这张和已故亡妻有几分相似的面孔,司马师总莫名感到几分心虚不自在。

    “那、那就好。”司马师答话间有些许滞顿。他身形高大,目如鹰隼,面部轮廓线条十分硬朗分明,如似刀削斧刻一般,显得不苟言笑,看似很难与人亲近,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执拗固执。

    “大人可是要在此叙旧么?”

    听夏侯玄如此问,司马师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他犹豫着踌躇了下,遂打算直接说,“方才在朝中,陛下询问征西意见之时,夏侯将军怎不趁机劝阻?若你进言,想必陛下和大将军都会再做考虑……”

    ??

    看着对方惊诧的表情,司马师硬着头皮继续道,“昔日,你我几人曾探讨过对蜀策略,西蜀偏远,地形险峻,只宜奇袭或智取,切忌正面强攻。如若贸然大举攻伐,结果难料,莫非你忘了太和四年……”

    夏侯玄讶于他半途喊住自己,更讶于他竟会说出这些,他打住话头,淡淡答道,“以前之事,年月已久,本人多已忘却,也不想再提。”

    “这……”司马师一时语塞。他已在朝内担任散骑常侍几年,虽然常在内廷,却始终没太学会官场的那一套虚与委蛇客套敷衍的表面功夫,面上不自觉间便流露出些许激切之色。这点浑不似朝堂中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多数官僚。

    “事关边境安稳,并非你我私事……大人你,又何必疏远至此?”

    夏侯玄的视线淡然扫过他,声无波澜,“恐令大人失望了。在下不过一介区区中护将军,凡事但奉命行事而已。如何左右陛下和大将军的想法?”

    他身后不远处有一排峭直挺拔苍翠欲滴的银杏树,晨风拂来,阳光透过银杏树的枝叶间缝隙,细细碎碎地洒在他的脸上,光影倏忽来去。

    夏侯玄神情淡淡,像是对这番谈话内容兴致缺缺,面上却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似是一派风清云淡,与我无关。

    不远处两名侍卫瞧着这边,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儿,都禁不住暗中称奇纳闷。

    奇了!今日夏侯将军怎同司马常侍在一处交谈了这么久?这夏侯氏和司马氏两家不是早就断绝往来了么?……

    宫里人都知道,夏侯将军平素为人最是和煦有礼,不管待谁都是彬彬有礼的,同他们这些普通侍卫也从不摆架子。却惟独和司马家不太对,尤其和司马师之间似乎过节甚深,往日里,两人简直形同陌路一般。

    见左右不时向这边投来探寻的目光,司马师愈加感觉有些局促不自在。

    他的性情冷峻刚毅,又有些急性,并不是什么好脾气之人。这些年,或是因为往日旧事和心中些许愧意,才额外对夏侯玄多了份耐心。

    司马师有些窘迫地两手叉握于腰前,略略犹豫了片刻,再次硬着头皮道,“今早,小女如意又留书出走了,不知是不是又去了贵府,大人要是见到她,烦请派人送她早些回去……”

    三女儿如意一直很是令司马师头痛。

    说起来是司马师的亲生女儿,却自小同司马家的人一概都不亲近。不仅同素来严苛的爹爹没什么话讲,就连和祖父司马懿、祖母张春华,以及叔叔婶婶之间都透着隔膜。

    其实,如意小时候的性情原本很是乖巧伶俐令人喜爱。只是,她三四岁时,娘亲夏侯徽一夕猝亡,后来的继母羊氏虽然待她们姐妹几个很好,但那毕竟不是亲娘。再后来,如意就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

    因为娘和爹原先住的院子早就封起来了,成了司马府的禁地,谁也不得擅自进入。如意在想娘的时候,就只能跑去夏侯府找外祖母和舅舅。

    到了夏侯府,她也不太去府中别的地方玩儿,只爱呆在母亲出嫁以前住的院子里,一个人在娘亲住过的房间里,往往一呆就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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