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相聚

    左哲摸了摸嘴,问道:“听你这口气,莫非是趟了不得的差么?”

    戌甲摇了摇头,答道:“了得不了得,我也不清楚,只不过山上摆出的架势不小。”

    沉默了片刻,左哲说道:“你急不急着回山?若是不急的话,我请你去家中吃顿饭,就当做为你饯行了。”

    戌甲表示同意,二人便一同回了左哲的住处。左哲本是好吃之人,家中会常备些寻常的食材,自己也烧得一手菜。进后厨忙活了一阵,便端出了三碟一大碗来,外加一壶酱色的饮品。递过碗筷,又倒满了一杯,左哲一抬手,说道:“我煮的酸梅汤,尝尝。眼下已有些炎热,正好用来开胃。”

    戌甲举杯尝了一口,皱着眉问道:“你这用什么梅子煮的,怎地这么酸?”

    左哲灌下一大口,然后说道:“用的是自己腌制的山南大青梅,以小火熬煮三四个时辰,静置冷却之后,再装瓶放入冰水中待用。你也别嫌酸,我就是这手艺,不酸不正宗。”

    吃了几筷子后,戌甲问道:“怎地不去三四点书屋,改去那井书屋寻书看了么?”

    左哲叹了口气,边吃边答道:“没法子,近来三四点书屋的书已没法看了。满眼看去,柜面上摆放的净是些蠢得不能再蠢的书。只是,井书屋那里也好不到哪里去,净摆的是一笔名唤作未闻清写出的东西。”

    吐出嘴里的骨头,用筷尖挑了挑牙缝,左哲接着说道:“那未闻清一眼就看得出来,肚子里没装多少棉绸,脑子里没藏几根针线,却偏要动手裁褂子。结果是一会儿袖子短了,一会儿领子没料子了。眼睛一红,荏地四处抓来都往上缝。长了再剪,宽了再裁。旁人要说不好看,反骂人没眼力,识不得这千色百料的绝妙配法。有一日真的穿了出去,内里膈应着不舒服,外面还被嘲作叫花子。”

    戌甲笑了笑,说道:“从古到今,抄诗词的多了去了,又何必说得那么刻薄。”

    左哲呸了一声,说道:“抄可以,不能乱抄。寻几句前人诗句,似是而非地拼在一起,前言不搭后语的,讲不出完整人话来。那未闻清要真有集唐的本事,你看我还会如此说么?牡丹亭我前后看了那么多遍,你几时见我骂过老汤抄诗了么?更不要说那未闻清光抄不够,还乱改一气。字词间的意思弄明白了么,就在哪儿改,简直就是糟践前人的心血。”

    夹了一筷子入口,戌甲边嚼边说道:“这井书屋我闲时也去过,柜面上摆出来的多是些写酒豪剑仙的书,还曾翻过几本。经你这么一提醒,倒想起来那翻过的几本好像还真是署名未闻清。只是书里见不到几分仙气与豪气,倒是有扑面的俗气与小气。”

    听戌甲这么一说,左哲哈哈大笑,说道:“知道未闻清为何总爱写些剑与酒么?因为漂亮好看。你看那虞姬,不就是细腰舞双剑,酒烫桃花面么,那多美啊!女子尚且如此,那男子就更别提有多美了,是吧?”

    戌甲此时尚未回过味来,左哲又接着说道:“至于写什么无招胜有招的,那就更是瞎编了。凡招式者皆发于动之机,无招便是无机可发,机若不发,便动无可动,则以何取胜?写出此等蠢话之人,分明是脑中已然空空,却拉不下脸面,明言自己寸才已尽,反要硬拗。”

    此刻,戌甲已然明白了过来,便笑着问道:“似未闻清这类笔法的书,在三四点书屋也不少,为何以前没见你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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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哲叹了口气,说道:“那是因为三四点书屋的蠢书实在太蠢,以至于掩护住了这类笔法的书。其实别管哪家书屋的书,但凡是未闻清这个路数的,都是那般鸟样。写书的稍能卖弄点文笔,连抄带编弄出些蠢故事。堆砌些华而不实的辞藻,拼凑些莫名其妙的词句,再借用些古色古香的名姓,好显出一个雅字。其实不管借的什么题材,用的什么笔法,但凡围着个一来编,那写出来的仍就不过是爽文罢了。任那些书被吹成第几名著的、作者被吹成什么大侠的,皆概莫能外。围着一来写,书中千人万物皆围着一转,实乃孩童视角,幼稚如此,便是比之长发女子亦远甚矣。还有什么把喝酒当潇洒,真是笑话!从来潇洒是指乘着酒兴干出漂亮事来,不干漂亮事那便是醉鬼,醉鬼潇洒?还有什么跟皇帝称兄道弟,岂不知皇帝乃贵胄之领袖,天下之表率,与皇帝称兄道弟便是脚踩贵胄而并肩俯视天下,且不说做到做不到,敢这么做的能活上几日?那些写书的蠢人到底知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再还有什么棋艺高超,动不动就让十二子的。怎么个让法,先挂四个无忧角,再点四个星位?师傅带徒弟下指导棋都没这么个下法。棋艺如火星,从来高手以命相拼而生,整日与些个臭棋篓子下,便如同顽石凿稀泥,哪儿能生出半点火星出来?凡此种种,举不胜数,偏生这些个蠢书本本皆被吹上了天,甚至要被排演成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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