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童

    八月初秋,晨风萧瑟。

    京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慢悠悠的驶来。

    朝阳还未升起,天地之间尚是一片灰蒙蒙的雾色,像是罩上了一层薄纱。稍远一些的城墙,远山,全都像是云雾中若隐若现的海市蜃楼。

    夜半时分便早早醒来,忙碌着装车上路的车夫,如今困倦无比。

    他的脑袋半倚在身后的木板上,在浓烈的鱼腥味中摇摇欲睡。

    握住缰绳的手,也软绵绵的垂在膝盖上,半梦半醒。

    好在这匹老马已经在这条路上走过太多次了,拖着这样腥臭的车厢走了太多回,早已轻车熟路。

    纵然车夫没有掌握方向,年迈的老马依旧缓缓的朝着城门走去。

    没有顶盖、完全敞开的车厢内,挤满了盛水的大桶。

    而这些木桶里,则是昨夜才从河中捞出的鱼。

    车夫住在离京城十里地的河边,一家皆是渔民。

    但他们却很少打渔,而是养鱼。用渔网在河边划出一个又一个的小鱼池,鱼苗扔进去饲育一段时日后,便可以成批成批的捞上来,送往京城的鱼市。

    托这些年大周国泰民安的福,又有了这样稳定的养家手段。他们家的孩子自出生起,便再没有饿过肚子了。

    生活在天子脚下,甚至连那些外地商旅口中的妖魔鬼怪,都没有见过。

    人们都说,那是京城的龙脉之气镇住了邪祟,所以京城才没有什么妖魔。

    这些车夫不太懂,但是他记忆中的小时候,大概是四十年前吧?那时候听老人们说,河里可是有水鬼、山中有妖魔的。

    可这些东西,随着上一代的老人去世,渐渐的被人遗忘了。

    京城龙脉镇压邪祟的传闻,渐渐成了人们所坚信的东西。

    当然,这些神神鬼鬼的传闻,车夫并不在意。

    他如今打着呵欠、思考着的,是等会儿去集市上买点什么玩具给家里的几个孙孙。

    他有两个儿子,五个小孙,三男两女。

    每次从京城回去,都得给孩子们带点新奇的事物。

    一想到那五个小孙孙的笑脸,车夫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而他身后的车厢里,一条鲶鱼突然在木桶里晃动尾巴,水花直接洒了出来。

    好巧不巧的,刚好落在了角落里的一个腌菜坛上。

    那个黑漆漆的腌菜坛,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但如果车夫看到的话,肯定会困惑。

    因为他的马车上,没有这个腌菜坛。

    而鲶鱼尾巴搅动的水花落上去后,漆黑的腌菜坛竟猛地一颤。

    随后发出了恼怒的声音。

    “该死的臭鱼!老子现在就弄死你!”

    那声音在清晨的冷风中传开,但前面的车夫却毫无所觉,依旧昏昏欲睡。

    而鲶鱼所在的那个木桶里,水流迅速的涌动起来,最后将那尾活跃的鲶鱼死死缠住。

    鲶鱼下意识的想要挣扎,然而四面八方的水流死死的挤压着它。

    眼看鲶鱼就要被水流活活挤死了,隔壁水桶中的一尾鲫鱼冒了出来,说道:“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还没进城,你就乱施术,把三恨妖仙引过来怎么办?”

    险些被活活挤压而死的鲶鱼,突然又恢复了自由。

    那些挤压着它的水流,突然散开。

    没有理会那条鲶鱼,角落里的腌菜坛郁闷的道:“都到这么近的距离了,那女人不可能再追过来了吧?她不是不敢进入周国京城吗?”

    鲫鱼身边,一尾个头小了许多、却通体朱红色,美丽无比的金鱼也浮出水面,小声道。

    “骨叔叔,小心一点吧。那位苏雅小姐,都追了我们一个多月了。眼看就要进城了,可别再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小金鱼的声音,清脆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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