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塑

    他想干什么?吕三江大脑一瞬间没转过弯来,他本能一勒缰绳减速。

    “混球,特良的给老子跑啊!停下来等死吗?”老兵单手持枪,枪口对准吕三江座下战马,嘶声怒吼:“吕三江军士听令,全速向前100米,向左折向!不领军令者,杀!”

    此时的旷野中,日军96舰爆机发动机的嘶吼声响彻长空,旷野中四散而逃的马蹄声犹如不断敲击耳膜的闷雷,虽然吕三江和他的老班长相隔不过30米,但其实他什么也听不到。

    他只看到他的老班长张大嘴在拼命嘶吼,他的枪在对着自己。

    然后,就见老兵狠狠的用枪托捶打他座下的枣红色战马。

    战马对于骑兵,就像是自己的双腿,没了战马的骑兵或许连兵都算不上,对于自己无言的战友,骑兵们无不精心呵护。

    就像老兵座下这匹被他亲切称呼为‘大个儿’的枣红蒙古马,天生一副大骨架,强健有力,原本营长顾少勋极为喜爱,但‘大个儿’马性桀骜,在受训之初好几次把顾少勋摔下马,顾少勋身为营长事务繁忙,那有多少时间和烈马培养感情,最终分配给老兵处理。

    为了让‘大个儿’服帖,老兵极尽怀柔,不光是省下自己的面饼喂它,甚至到晚上把自己铺盖卷一搬,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就睡在马厩里,超过两个月的同吃同睡,硬是把桀骜不驯的‘大个儿’给征服了。

    ‘大个儿’也没辜负老兵的厚待,不管是长距离行军距离还是短距离冲刺速度,都为全营之冠,这也是老兵最为得意之处,被他带入军营的吕三江闲暇之余听他吹嘘最多的,就是他和‘大个儿’之间的默契和人马情谊。

    但现在,他在打它,用枪托死命的捶它。

    那是,想让它离开。

    吕三江突然明白了。

    他明白他的老兵班长想做什么了。

    老兵想留在原地,一个不畏惧死亡不闪不避的目标,当然会让气势汹汹扑来的敌机注意并愤怒。

    看着猎物在自己的威势下四散奔逃任由自己肆意屠戮,那种快感其实远超杀戮本身,但突然出现一个竟然不自量力主动挑战的异类,那第一反应自然是将其撕碎。

    战机的速度每秒钟超过一百米,当日军战机将攻击的目标放在他身上的时候,只需耽误几秒,日机将会从这片区域的上空一掠而过,机枪的威胁将会尽去,除非他舍得为这片区域里不过十几名骑兵投下重磅炸弹。

    哪怕日机将会再次转向攻击,但至少这一波,不会对骑兵们再产生大的威胁。

    吕三江不光是明白老兵想做什么,他也明白了老兵刚刚是在喊什么,那是让他不要停留继续跑,而且,要转向,不要和他保持一条直线,那是军令。

    一名骑兵少尉对骑兵军士所下达的军令。

    “啊!”吕三江痛苦的狂吼犹如狼嚎。

    扭身回头,狂踢战马腹部,座下原本就极为焦躁的战马立刻放蹄狂奔。

    马儿对于危险逼近的本能恐惧远超人类,天空上不断逼近的轰鸣声就像是一头不断接近的猛虎,它早就想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只是,老兵的战马‘大个儿’选择拒绝,被连砸了好几枪托,‘大个儿’愤怒的嘶鸣着,却不愿就此离开,就围着老兵转圈圈。

    骑兵亲密的战友不光拒绝了兄弟所下的口令,也拒绝了自己的本能恐惧,如果兄弟不离开,它也不走。

    老兵哭了。

    从东北到华北,再从华北到东南,他经历过无数场战斗,无数的战友在他的眼前离去,甚至连他的手臂被生生剁掉,坚强的老兵都没流过一滴泪。

    但现在,他哭了。

    “蠢货,你不跑,就死定了。”老兵泪流满面的看着被自己捶打依旧不离开的战马,喃喃自语。

    “我知道,你想带我走,可我,不能跑啊!那些小兄弟活着,就能干掉更多的日本人,我是不行了,只能给他们做最后一次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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