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上)

    “嘿,”他几乎是有点轻浮地说,“你知道上星期六林子里死了个人吧?”

    罗彬瀚不置可否地晃了下头。

    “我想你肯定听说过了。”盖德·希林说,“我们这个小地方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叫所有人都知道。一桩谋杀桉能让他们从现在一直谈到秋天……说到这个,你打算在这里留到秋天吗?”

    “我这个周末就走。”

    “多可惜。秋天的树林是一道绝胜的美景。硕果累累的收获之时,我认为要比夏天更漂亮。何况你还有这么可爱的一家人在这儿呢。”

    说到这里时,盖德·希林的双手比划了一下身后的房子,好似要用一个括号把整个十五号框起来。罗彬瀚觉得自己面颊上的某条肌肉无端抽搐了一下,他很快又恢复了那百无聊赖的表情。

    “生意上的事嘛,”他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老家的生意可不等我拖上几个月。”

    “啊,”盖德·希林拖出一副长长的腔调,“一个有生意要做的人,可真是个生来享福的家伙呀。”

    罗彬瀚偷瞥了他一眼,想掂量这句话里到底有多重的嘲弄,但对方却突然举起了双手,满面笑容地望着他:“可千万别介意我这么说,我是认真的,兄弟。这年头当个工薪阶层可不容易。像我们这样的人得东奔西跑,得对付浑身呕吐物的酒鬼混混,还得在这么晚的时候去敲别人家的门……可是我也没什么办法,有个人被杀了,人们就会问谁该管一管这事呢?这时我们就得出马,而且还得越快越好。人们可不管我家里也有几个吵翻天的小孩要对付——还有什么事比抓坏人更重要呢?家里的女人嘴上这么说,她给我的脸色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理解。”罗彬瀚说,“关于林子里的那个死人……”

    “有钱的生活挺不错的吧?”盖德·希林的双手继续举着,视线在夜灯亮起的花圃与喷泉间扫来扫去,“多可爱的院子,多可爱的一家人。你那位母亲真是个不好惹的女人,差点把我扫地出门。还有你那妹妹,肯定是个处处挑刺又自以为是的丫头。不过话说回来,你母亲可是个体面人,有份体面的工作,想必她还会有个体面的儿子。没什么干坏事的理由,不是吗?我是想说,我可从来没遇到过电影里的那种事,有钱人因为活得太无聊就戴上面具,拿起枪去抢劫银行,或者把路人绑到自己的别墅里干点什么。我不信这一套,因为他们有的是安全的办法。干嘛要拿着枪跟我们过不去呢?他们卖卖股票开开公司就挣得盆满钵满。不过当然了,这只是我在发牢骚。我知道我知道,生意人有生意人的难处,当老板也不容易嘛!你可是担着一群人的生计呢!”

    他开玩笑般用拳头在罗彬瀚胸口锤了一锤,那模样就好似他是递来了一根橄榄枝。尽管团团疑云正在心头酝酿,罗彬瀚还是什么也没说。

    “我这真是在表达赞赏。”盖德·希林说,“千真万确。你瞧,其实我并不相信这件事是你干的。我一点也不觉得你和它有关系。就像我前头说的,我可不是个仇富的人。”

    罗彬瀚差点就没忍住露出一个捣乱的笑容。他有点纳闷地瞧着对方,感觉自己仿佛是个在回老家探亲时不小心迷路的人。在此之前他看过那么多关于警察的虚构故事,也听过许多关于警察的真实故事,尽管不全是这个国家的,可他一直觉得自己对于这一职业的了解要比普通人多。他几乎相信自己能鉴别出警察们会对嫌疑犯施展的各种套话技巧,从最刻板的到最灵活的。可也许他是太看轻生活了。他从没想过自己第一次被警察约谈时听见的会是这样的谈话。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陷阱?或者对方真就是个罕见的怪警察?

    “嗯……”他挑拣着措辞,“非常感谢?”

    “不过是例行公事。”盖德·希林说,“天啊,你想不到侦察谋杀桉其实是件多么枯燥乏味的事。那可不是跟你玩傻兮兮的电脑游戏时一样轻松,坐在软椅上摇晃鼠标,点点这个脚印,碰碰那个轮胎,我们可是货真价实地要搜遍林子的每一个角落,把手电筒打进那些该死的灌木和泥塘。要盘问每一个沾点边的人,哪怕你知道这人跟你讲的证词有九成九都是在吹牛。像什么听见了恐怖枪声和尖叫,还有裹着头巾的可疑陌生人,全是些鬼扯澹的醉话。你要是把每个人说的每一句臆想出来的屁话当真,那桉子就永远也结不了。可是话又说回来,当你的上司问了一句有什么进展时,你总不能什么也没干吧?你的笔记本和报告里总得有点什么。就是这么回事——不过嘛,你看起来倒是个靠得住的证人,不会告诉我曾经看见一些打扮可疑的东欧人经过你的花园。你不会告诉我这种事的,对吧?”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