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马乘风而至(下)

    他忍不住偷觑阿萨巴姆,除了头发外一点也瞧不出她和梦中的骑士有何相似。他将信将疑,竭力回想自己昏迷前所记得的一切。那时他没能找到邦邦,只好对着天空观察战况,直到那空中的骑士把一只星座怪物挑飞起来,重重地摔在地上。那怪物落地的位置距离罗彬瀚至少有两条街那么远,可造成的地震还是把他弹飞了出去,脑袋撞在阴影覆盖的柔软地面上,就此人事不知。

    罗彬瀚因这回忆而一下子紧张起来。他终于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

    “邦邦。”他说。连忙开始在战场遗墟上到处张望,搜寻另一个幸存者的踪迹。可是周围仍旧只有迷雾和灰尘。

    他只得看向阿萨巴姆,想从她那里得到最终的定论。这时他的心里已很悲观,做好了接受最糟状况的心理准备。可是阿萨巴姆却什么都没说,她只是冷冰冰地站在原地,额头的伤口似乎比先前更加恶化了。

    罗彬瀚自己也不轻松——就在那些星座怪物出现以后,原因不明的肺痛与皮肤裂伤就再度出现在他身上,和阿萨巴姆的状况如出一辙。他隐隐意识到这是某种诅咒,但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除,或者唯有施咒者的死亡能使他们恢复如常。那倒能解释阿萨巴姆为何追着她的前同事不放。

    他已心乱如麻,呆呆站在原地,不知道是否该坚持到底,在这片茫茫大地上找到邦邦的尸体。他想至少奥荷特是不会那么容易被完全消灭的。如果他有个机器人检测器什么的……

    “我们离开这里。”阿萨巴姆说。她没有一个字提起邦邦,仿佛那名俘虏从未存在过。那并没超出她一贯的表现,可罗彬瀚还是感到脑门发烫,他脱口说:“你今后打算怎么做?下次就直接折我的脚?”

    阿萨巴姆甚至没拿正眼看他。她的视线直越罗彬瀚的肩膀,盯着沙雾的更遥远处。她的脸色比先前更为惨淡,脸颊隐隐泛着乌黑,像变质败坏的牛奶。罗彬瀚发现了这点,一下明白她的胜利并非毫无代价。她如此急切地要求离去,那正代表着她希望转移去一个更安全的位置。

    这会是一个机会吗?他不甚确定地想。他感到自己的外套沉甸甸地挂在身上,而那分量里正包含了他的匕首弯刀。矮星客此刻是虚弱的,也许再不会有更虚弱的时刻。但,那真的虚弱到他可以应对的程度了吗?如果他成功逃脱,下一步又该去哪儿呢?

    他的念头在脑袋里兜了好几圈,最终还是决定忍耐。他已失去了枪,不能再承受魔法匕首被夺走的风险。于是他清了清喉咙,准备用更柔和的调子劝说阿萨巴姆不要急于离开,至少先试试确定邦邦的死活。他刚张开嘴,阿萨巴姆就蓦地伸出手,掐紧他的喉咙。

    “呃啊?”罗彬瀚含糊地说。紧接着阿萨巴姆提起他的脖子,把他整个人横着扔了出去。那动作又狠又快,罗彬瀚连提句意见的机会都没有。他只是错愕地挺直身体,充当了一块方便的人形铁饼。当他飞出去时还身不由己地转了个面,用背对着阿萨巴姆。

    在那瞬间他看到了一些奇怪的景象:就在他原先站立的位置后方,在尘沙与迷雾之后,一股旋风正悄无声息地席卷而来。那风和他先前所看见的任何一种都不同,是浓密的、粘稠的,好似夹杂着工厂废气的暗灰之风。它不知从何时生起,只冲着他和阿萨巴姆的位置而去。

    他只来得及看上一眼,随即便因阿萨巴姆的掷力飞了出去,与那灰暗的彪风擦身而过,感觉至少在空中度过了七八秒,然后重重摔趴进地里。这时覆盖大地的阴影早已消失,他的七窍因为寄生物存在而得以幸免,可领口和袖口里都钻进了滚烫的沙砾。他眼花而愤怒地回过头,看向那个准备突破世界纪录的掷盆栽运动员。

    阿萨巴姆还站在原地。灰风正从她立足之处经过,完全挡住了她膝盖以上的部位。罗彬瀚只能看见她露在风下的双脚颤动了两下。一层红色的东西从风中流下来,顺着她的脚聚到地上,形成一大摊鲜红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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