栩然化蝶凌虚(中)

    太麻烦了,太精细了,太平淡了。把事物的原貌保留和改写,那种复杂繁琐的事情光是想象就让他厌烦。明明可以更简单地解决,他需要的只是——

    切割。撕裂。分解。单纯又快乐的破坏行为,根本不需要建立新的秩序。冷冰冰的死亡,像雨一样濡湿又安静的死亡,光是想想就无法接受。

    想要的是bào • luàn 。

    混沌。狂热。疯癫。任何形式的毁灭都要像火一样暴烈地燎烧。那样多么热闹,那样多么有趣,那样就不会剩下多余的东西。

    在认清这点以后,他就突然间明白了。自己当初之所以会收留那个红衣的天外客,既不是出于好奇,也不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在那个被翠星之火包围的夜里,在差点被卷入烈焰的恐怖当中,他却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自己生命的真实。

    死掉其实也没关系。家族全部被杀光也没关系。只要能够触摸到生命的真实感,不管是怎样危险的事都正合他意。约律也好,理识也好,那种无聊的分界怎么样都无所谓。掠夺、杀戮、死亡,只要生命的形式还是如此,冠以什么样好听或者新奇的名义根本就无所谓。

    既被世界所忽视,自身也忽视着世界,在双向的拒绝和蔑视当中,他从来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应。之所以会向着陌生的少年发出邀请,那和飞蛾扑火完全是一回事。

    那不过是对焚尽一切的“死亡”感到着迷而已。

    他的眼睛转动着,流露出喜悦的神采。虽然现在能动的只有眼睛,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好像咬开了灰暗的蛹,振翅朝着火焰飞去。

    视线已经快要延伸出去,他的左手却自动抬了起来,遮挡住外面的景象。

    “罗彬瀚。”

    从口中响起言语,简洁而又平静地呼唤着。

    他认出了那个声音,既觉得不可思议,同时又感到一种阴暗的狂喜。他早知如此,而且也早该如此。

    “这件事只能做一次。”那声音说,“以后就不要再睁开了。”

    那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他在心中想道。

    遮住视线的左手放下,露出飘荡在空中的黑白玉线。

    抓住那一瞬间的空隙,从眼球里延伸出无形的触须。就像蜥蜴吐出舌信,袭向飘荡空中的飞虫,把那似有若无的偶绳死死卷住。

    烧起来吧,他在心中这样想。不要简简单单地扯断,应该顺着这根天绳,烧到它的尽头去。

    视野随着念头而产生了扭曲。他看到绳上舞起晦色的光澜,那不是真实的火焰,却锋利地搅磨着玉线的丝股。

    晦暗的光澜沿着天绳往上攀爬。在他来得及兴奋以前,身体却违背意愿地走了上去。“身体“伸出左手,紧紧握住绳索的断口,阻断了他的视线。光澜烧化手套,裸露出里边的皮肤。

    跟死人般的右手不同,左边的手看起来既完整又鲜活,手指修长整洁,在侧面和腹部都结着薄薄的茧。那似乎并不像弹琴留下的痕迹。

    “身体”的左手在光澜中崩解,他看到那上面的皮肤丝丝剥落,然后是肌肉经管的撕裂,原本的形体面目全非。

    那只血手松开断裂的绳索,向着他的眼睛伸来。指尖扣入眼眶,把内部粘稠发烫的球体摘下,轻轻掷向天空。

    罗彬瀚又感到视野开始旋转。天涡、血地、花树,三种景象轮流经过,在混乱中他看到红衣的青年倒了下去,而琴手的身体站在原地,用血手掀下遮面的兜帽。

    他看到了非常熟悉的,依稀是故乡朋友的脸。

    视线开始下落,坠向血雨滔滔的大地。在极度惊愕的心情中他睁开眼睛,一下从地上坐了起来。

    青色的原野映入眼中。芳草萋萋无尽,在风里舒缓地轻摇。

    “罗瀚!”

    他听到有人在呼唤他,并非从脑内,而是随风传进耳中。他茫然转头,看到旁边跪坐着树一样的女孩。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