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妙之门

    林正仁坐在高台之上,沉默地轻言心声,将手里的茶盏,轻轻往下倾斜——

    一团没有具体形状的水球,蓦地张开青白色的嘴唇,将倾落的茶水尽数吞咽。

    旁边象国的礼官投来奇怪的眼神。

    林正仁体贴地解释道:“我的宠物,他最喜欢这种文气氤氲的场合了。”

    象国礼官勉强地笑了笑:“大使待宠物这般好,真是有善心。”

    若不是有玉京山点头,庄国这趟出使,能有多少国家应和,尚是两说。毕竟庄国说是中兴,影响力还没有超出西境去。

    但同在道属国,对林正仁之名却是早闻的。

    号称端方君子,与人为善,名声极好。

    什么以正气驭鬼,叫百鬼日行……也被传为驭邪为正的佳话。

    道家敕鬼之术早有,能为此术,不受邪侵者,往往一身正气。但正到林正仁这么正派的,还确实比较少见。

    不过,大白天的带个鬼当宠物,怎么感觉那么邪乎呢!?

    “哪谈得上什么善心,我林正仁只是个凡夫俗子,做人做事莫欺心便是……”林正仁说着,忽地抚掌高赞:“好!这篇文章读得好,读来如饮烈酒,不知是哪位俊才所作?”

    官员交谊、主持文会、道术交流,他做来井井有条。

    谁又能知晓,风轻云淡如他,其实背负了多么大的压力呢?

    世人都以为,代表国家出使,是偌大荣誉。

    他林正仁代表庄国第一次出得西境,满天下的外交。不折国节,昭彰国威,俨然在国内被吹嘘成了千年一遇的国家骄才,是板上钉钉的副相之选,未来的大庄国相——唯他自知,此行风险之大。姓杜的越是以舆声捧他,姜望杀他的代价越大,他越无幸理。

    其实无论姜望还是庄高羡,都没有放过他的理由。

    他也很难想明白,为何自己如此谨慎,如此聪明,却总是陷在如此糟糕的处境里,每一步都走得这样艰难。

    城道院第一,国道院第一,黄河之会正赛天骄……明明是一步步走出来的步步登高的路线,怎么突然间就性命难保了呢?

    他无法逃跑,也不能在明面上反抗,还得装成踌躇满志、兴高采烈的样子,为庄国鞠躬尽瘁,积极地去够那一根吊在身前的、本来永远吃不到的萝卜,等待这场注定的死局,演至尾声。

    但他找到了唯一的解法。

    他什么都没有做,因为任何异动都会加速死亡。他只是让姜望知道了庄高羡会怎么做。

    姜望自然会避免冲动,自然会避免被栽赃、被陷害。

    在栽赃无法完成的情况下,庄高羡也就没必要让他林正仁死。

    他林正仁此行如果能够不死,庄国副相、玉京山进修、神临资粮……你庄高羡、杜如晦画的饼,也该弄假成真了!

    在低缓的象哞声里,林正仁高谈阔论,大赞文辞,与象国文人谈笑自若,忽地在台下围观的人群里,看到了一个五官略冷的男子。

    他面色不改,仍在热烈地讨论文章,但已将那团水球,抱在了怀中。

    ……

    ……

    夜色渐深。

    姜望坐在高楼里,倚着窗子,仰看星穹。

    一天的生意已经结束了,客人散尽,厨子伙计都已去休息——财大气粗的白掌柜,在酒楼不远处买了几套宅子,用于员工居住。

    当然,‘天下第一楼’的骨干是住在酒楼的。

    林羡和白玉瑕在十一楼,连玉婵、净礼、姜望都在十二楼。

    夜幕落下时,戏命也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这是他在白玉京酒楼的最后一晚。

    净礼在旁边的床铺上咕哝:“师弟,原来你都是这么吃苦的。这的确会影响修行啊,褥子这么软,躺得这么舒服,我都不想打坐了!”

    白掌柜锦衣玉食惯了,可不会屈着自己。一应生活用品,都是拣着最贵的来。就像这织梦锦的褥子,黄梁木的床,那是倒下就能睡着,一觉神完气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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