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如

    “怎么了,银杏?”今川义元有些疑惑地问道。

    “牛…牛肉。”银杏结结巴巴地答道。

    “牛肉?”今川义元更加不解了。

    “你吃了牛肉。”银杏用尽浑身力气维持着语气的平稳。

    “啊?”今川义元彻底懵了。

    “你自己看。”银杏用手指了指今川义元面前的碗。

    今川义元低下头,碗里残留的些许肉渣和那扑鼻而来的气息瞬间让他清醒了,刚才的记忆也奔涌而来。他呆滞地看着自己面前空荡荡的碗和手里的筷子,那宛如做梦般的记忆也愈发清晰——他刚刚吃了一大碗牛肉。无论是夹起牛肉、送入嘴中、缓缓咀嚼还是大口吞咽,一切的记忆画面都是那么鲜明,唇齿间的感觉是那样真实——毫无疑问就是他自己干的。

    他打了一个嗝,牛肉的味道逆着胃肠道和食道涌入口中。

    他就仿佛一个喝醉酒断片了的酒鬼,事后发现自己趴在粪坑边吃了一晚上的屎一样。

    今川义元只觉得五雷轰顶、天旋地转,脸色天人交战,大脑一片空白,全身颤抖战栗,险些就晕了过去。嘴巴里牛肉的味道令他几乎窒息,整个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随后身子一歪,一口气全部呕到了边上的排水沟里。

    ·

    半晌后,靠在墙根的今川义元终于缓过劲来。一旁的银杏端着一个木盆,用毛巾蘸着水替今川义元清洁着面部。

    “怄气也不用这样糟践自己吧,先生。”看到今川义元被折腾成这个样子,刚才一直想捉弄他的银杏也心疼起来,“不吃就不吃呗,人家也知道你不爱吃,干嘛非要吃了全吐了,让其他人看笑话。”

    “我不干净了。”今川义元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语着,他只觉得自己握过筷子的手,看过牛肉的眼,闻过味道的鼻子和嚼过牛肉的嘴巴统统都不干净了,恨不得全部挖掉——哦不,恨不得立刻切腹。这感觉,比当年跳入京都的地下粪坑里还要恶心。

    “所以五郎你干嘛非要吃?”一旁的武田晴信忍不住笑了出来,“人家上人也就随口一说,那歪理邪说想反驳随便都可以反驳,你干嘛就全吃了?你不会真信了吧?”

    “我为什么吃了?”今川义元有些不敢相信地缓缓抬起了右手,看着这只刚刚把一碗牛肉送入嘴里的手上的纹路,“我不记得了啊……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自己吃了。我为什么要吃牛肉啊?完全不记得了,就仿佛自然而然地做了这件事。”

    没错,今川义元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喝醉酒断片了的酒鬼,事后发现自己趴在餐桌上吃了一晚上的牛肉。

    “该不会是被什么怨灵上身了吧?”银杏有些忧虑地摸了摸今川义元的额头,“找个阴阳师或者巫女帮先生看看?”

    “好。”今川义元真的像一个病人一样,有气无力地答应道。

    “是不是刚才那个证如上人搞的鬼?”一旁的武田晴信忽然双眉紧锁,盯着证如上人离开的方向,“他会什么操控人心的神力?”

    “人家是和尚,又不是什么咒术师,少来了。”银杏白了武田晴信一眼,“赶紧去问问附近哪里有厉害的阴阳师和巫女”。

    ·

    于是,天文十二年(1543)年3月5日,一行三人来到了堺町。

    堺町,坐落于摄津、河内、和泉三国的交界处,是整个近畿面向濑户内海最大的港口,也是关西和关东往来贸易货物最大的中转点,是名副其实的全近畿乃至于全天下第一商业城市和商业港,每天在这里吞吐的财富就顶得上一家大名一年的税收。

    由于堺町临近石山御坊,又是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之地,其形势异常复杂。在种种因素促成下,堺町成了一个颇有些超前的自治城市,由控制堺町的商人众们自行管理,不受任何大名的管辖。堺町虽然也有雇佣兵,但人数比较有限,因此堺町的商人们都十分上道,会定期给周边的强势大名进贡,以换取对他们自由贸易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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