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油

    只见他打开油桶盖子,拿瓢舀了一大瓢油,举到几乎和胸腹齐平的地方,手一倾斜,油就从瓢里成一条细密的垂线坠下,在空中泛着油光华亮的色彩,径直穿过铜钱的钱眼中,灌入了葫芦里。滴滴答答的声音停滞后,一瓢油全被倒入葫芦,而铜钱的钱眼居然没有沾上一点油水。

    “叹为观止。”今川义元被这夸张的精密度震惊到了,由衷地赞叹了一句,“阁下好手艺。”

    “无他,唯手熟尔。”中年人露出了游走江湖多年的市侩笑容,“油是好油,两位大人和这位夫人看着买点吧。”

    “嗯……给我三葫芦吧。”银杏用手指比了个三,同时请推了今川义元一下,“快,付钱去。”

    “你不会又要拿来刷在鸡肉上做烤串吧?”今川义元一边掏钱,一边警惕地低声问道。

    就在中年人笑眯眯地接过铜钱的同时,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为首的是一个英姿飒爽的武士,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他背后的靠旗上引着今川义元熟悉的家纹——明智桔梗——上次今川义元和武田晴信、银杏一起上洛的时候,就遇到了明智家的武士。

    “可算找到您了,怎么在这里?”那个武士翻身下马,身后跟来的十几个骑马武士也是警惕地看向了店内的今川义元三人。

    “无妨,不是越前和尾张的人,是甲信和京都口音。”卖油的中年男子风轻云淡地笑了两声,刚才那副市井气息转瞬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摸爬滚打一声的老武士才有的干练和杀气——甚至隐隐透露着蝮蛇吐信前的阴狠。

    “刚才多有得罪,阁下是?”今川义元顿时警惕起来,心中暗暗责备自己大意。

    “无名小辈罢了,不足挂齿。”中年男子一边若无其事地挑起扁担,不顾周遭武士的阻止,自己挑着两大桶油走上了归路,“光秀啊,不必为难这三人,看起来都是东国的武家子弟,搞不好来头不小。反正只要不是织田家和朝仓家的人就行。我们得国不正,根基不稳,哪能乱给自己树敌?送他们离开吧。这市町里全是陷阱,一不小心就要丢了小命咯。”

    “陷阱?”武田晴信眉头紧锁。

    “不是针对你们的,放心。”中年男子头也不回地留下了一句话。

    “他的意思应该是,这是为了针对织田家入侵布下的陷阱。”武田晴信附到今川义元耳边低声分析道,“看起来这是斋藤家的武士。他们根本不信什么织田家此役只会进攻川并众的说辞,认定了织田家会过河袭击美浓,所以正亲临一线地在布置防御。”

    “三位。”那位明智家的武士此时也上前向今川义元等人打招呼,“请吧,我送三位离开。我们美浓武士一向热情好客,此番当尽地主之谊,愿与东国各家广结良缘。”

    “叨扰了。”今川义元拱手回礼道。

    “刚才听那位大人的话语,阁下名叫光秀?”离开的路上,武田晴信提起了刚才他就很在意的话题。

    “是,鄙人明智光秀,见过诸位。”青年大方地自我介绍道。

    “可实不相瞒,我七年前曾路过美浓,也遇到了一位名讳是明智光秀的武士。按年岁,应该比阁下大上不少才对。”武田晴信快言快语地直接问道,一旁的今川义元觉得有些失礼,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啊,没想到诸位竟认识兄长。”明智光秀闻言有些感伤,“只是兄长已经过世,无法再与诸位相见了。”

    “哎?”武田晴信更加愣住了,“所以阁下用了令兄的名字?”

    “我们是落魄小族,声望积攒不易。兄长虽然是庶出,但也算是有一番名堂了,只可惜英年早逝。所以我元服之时,家严让我仍沿用兄长之名。”明智光秀有些惭愧地解释道,“也有他人问起过此事,实在是让诸位见笑了。”

    ·

    天文十二年(1543)年1月30日,一切正如那个卖油的中年男人预料的那样。织田家在占下了川并众在木曾川以南的领土后并没有善罢甘休,而是以拥立土岐赖艺重回美浓、驱逐窃国大盗斋藤利政为名,渡过木曾川发起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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