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

    今川氏元顺着太原雪斋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个半大的小男孩靠在大树下,眼睁睁地看着往日里无数的亲人长辈被处死,看着父亲被骂得狗血淋头、百般受辱,眼泪不断地流下——这又岂是一个半大孩子能承受的?但即便如此,他却仍然轻轻拍打着母亲的背部、安慰着母亲,透露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今川氏元于是离开人群,向那棵树走去。树下的妇女和孩子看到今川氏元来了,匆忙跪下行礼,今川氏元却示意不必。他弯下腰,缓缓地抱住了那孩子,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福岛…安千代。家严说,以后元服就叫福岛安成。”福岛安千代怯生生地回答道。

    “那好,福岛啊。记住,以后要做了不起的武士,像你父亲那样保护家人,好好守护那些对你而言重要的人。我不是什么好主子,福岛家也不是,你以后要找到一个真正善良正义的好人来作为自己侍奉终生的主公。”今川氏元缓缓起身,摸了摸福岛安千代的头发,“我看好,你一定可以的。”

    ·

    攻陷花仓城后,今川氏元便率领大军返回今川馆。他这个现任当主,这还是第一次正式入城——上次他可是狼狈不堪地从城里逃走了。街道上,武士和足轻们向新任当主献上欢呼,不过今川氏元倒是意不在此,只是无感。

    “你不该如此行事。”走在今川氏元身后的寿桂尼冷冷地指出道,“会让家臣们觉得你不可亲近。作为家督,要对家臣的忠诚予以回应。一次还好,若是你次次如此,今川家岂不离心离德?”

    “今川家和我有什么关系?”今川氏元同样冷冷地回应道,对母亲的态度很不感冒,“本就是你们逼我来的,不久前您还看不起我、打算处死我呢,现在就指望我能像一个合格的家督一样吗?您有给我一句像样的道歉吗?还是您指望我为这冷酷无情的家族拼命工作呢?这冷血家族的合格家督应该是我那冷血的三哥,您去找他好了。”

    “乱暴之言。”寿桂尼冷眼看向今川氏元,今川氏元则毫不畏惧地对视回去。

    “作为今川家的家督就要负起自己的责任。”寿桂尼应着今川氏元的视线,再次重申道。

    “我说了无数次了我办不到,我只想当个悠闲散漫的和尚,对家督根本没兴趣,现在当家督也是被逼的。先是您逼我回来继位,随后又逼着我如果想活下去就不得不去抢这家督之位,这样您还指望我心甘情愿地扮演一个好家督的角色吗?强扭的瓜不甜,母亲就不要强人所难了吧。”

    “雪斋大师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吗?”寿桂尼提高了音量,隐隐已经遏制不住怒气,“你该好好反省自己了。”

    “老师教出来的是个有血有肉的好人,而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工具。”今川氏元甩下一句话,便独自策马而去,“该反省的人是母亲您吧?您就是这么对自己的亲身骨肉的吗?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看到今川义元对寿桂尼如此放肆,追随寿桂尼几十年的亲信侍女阿常忍不住要出口呵斥,却被寿桂尼抬手拦下。望着今川氏元远去的身影,阿常不禁有些委屈地低声道:“御台殿,您如此待四公子,他反倒不领情,还……”

    “别说了,有些秘密就让它烂于心中,身死后便灰飞烟灭,不会有人记得。”寿桂尼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淡淡地道。

    “可是御台殿平白无故受这委屈,奴婢实在是……”

    “为了今川家,老身受的委屈还少吗?并不差这一件。”寿桂尼的眼角微微泛起涟漪,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

    进入天守阁后,天守阁里的小姓便引他去了当主居住的房间——今川氏辉没走多久,屋内的布置还是他生前的模样。今川氏元在榻榻米上坐了下来,回忆着十几年未见的兄长的模样,却只能想起小时候那稚嫩的长相。

    “兄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今川氏元掏出腰间的青边折扇,用扇柄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掌心,打量着屋内的布置。今川氏辉过得颇为朴素,远没有今川氏亲当年的奢华,屋子里的布置也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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