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

    “今川良真可能在里面。”随军的冷泉为和向今川氏元汇报道,“老僧先前入城,未在其他地方见到今川良真,极可能在天守阁楼顶吧。”

    话音未落,只见作为先锋的冈部亲纲越列而出,带着一众旗本就向火光冲天的天守阁里冲去。冈部久纲、冈部贞纲和周围的人怎么劝也劝不住,只得带着人一起跟了上去。等到今川氏元匆匆从城墙上下来,赶到天守阁边时,已经看到全身上下多处烧伤、被熏得黝黑的冈部亲纲从天守阁里跑了出来。他前脚刚出来没几个呼吸,天守阁后脚就在烈火里倒塌了下去。

    “左京进(冈部亲纲)?”今川氏元被冈部亲纲的举动吓得不轻,匆忙迎上去道,“这是为何?哪怕是为了今川良真的首级也不需要如此以身犯险啊?差点就葬身火场……”

    “在下是怕先主留下的传家遗物付之一炬。”冈部亲纲用烧焦了的衣服擦了擦手,随后将烧得变了颜色的手伸入怀中,将“龙丸”掏了出来,随后单膝跪地,双手呈交给今川氏元,“请家督殿下收下。”

    “就为了这把刀…”今川氏元非常不理解地接过刀来。和被熏得面目全非的冈部亲纲相比,被他护在怀里的刀倒是保存良好。

    “龙丸乃八幡太郎(源义家)佩刀,为今川家家督代代相传,是今川家血脉和荣耀之证,也是先人意志所寄托之物。在下亲眼见证老主公在病逝前将此刀交给先主,叮嘱他敬刀如父,先主痛哭流涕、发誓遵守。先主在时,每日擦拭保养此刀,晨起夜寝时必恭敬跪拜,未有一日怠慢。”

    回忆起两任已故当主的往事,冈部亲纲这个粗狂武士的语气也难得的细腻起来,随后俯身向今川氏元一礼,“先主体弱,曾多次吩咐在下,如果有朝一日他遭遇不幸而无法亲手移交龙丸,就让在下代他转交下任家督。也望殿下您侍此刀如侍父兄,继承今川家的荣耀,不负所托。”

    “侍此刀如侍父兄…吗?”今川氏元喃喃应道,心里却是唏嘘不已。

    可我父亲和兄长根本不在乎我,出家十余年,未曾有一次探望、一次来信,弃之如敝履、视之如草芥。我母亲根本不在乎我这儿子,连我被伏击都毫不关心,甚至为了今川家要亲自杀我。我在他们眼中,恐怕只是一个流着今川家血脉的工具罢了,被他们推上家督之位稳定局势的工具罢了。至于我,梅岳承芳,我自己这个人,我这个活生生的人,他们又何尝有些许关心?

    如果这就是乱世武家的绝情,如果这就是这冷血家族的荣耀,如果这就是今川家…

    今川氏元又叹了一声,狠狠地捏紧了龙丸的刀鞘,恨不得将它捏碎。

    要我如何侍奉此刀?

    真是…没办法呐。

    ·

    天文五年(1536)4月1日,花仓城沦陷,福岛家全军覆没。然而即使搜遍全城,也仍然没有找到今川良真的身影,而福岛家的要员也对今川良真的去向守口如瓶。太原雪斋怀疑,今川良真甚至可能在围城前就逃出去了。而福岛家拒不供出今川良真下落的负隅顽抗,也给家族的历史画上了句点。

    天文五年(1536)4月3日,花仓城外的原野,除了少数逃亡者外,福岛家上下男丁均被捆绑至此。奉太原雪斋之命,即将被尽数处决。而在这些男丁中,只有一人例外——他就是那日开城门放今川军进城的福岛胜成,福岛家分家当主。他本可以凭借此功为分家保住性命,可是他自己的庶子却趁投降之际,刺杀冈部家武士,终于给分家也招来杀身之祸。

    最终,太原雪斋只饶过了福岛胜成及其妻子和嫡子福岛安千代三人,将他们贬为奴隶。不过太原雪斋也给福岛胜成准备了别样的惩罚——这惩罚对于一个武士而言甚至比死更难受——让福岛胜成在处死福岛家男丁的现场监刑。此刻,他就站在处刑台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昔日的亲人被绑至刽子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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