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曾经来过许多次

    无贪法师毫不在意已经满溢的滚烫茶水,举杯饮尽,畅快道:“好茶!”

    再看他手中茶碗,已空空如也。

    弋努一愣,恍然发觉自己似乎落了下乘。

    同样是茶水满溢,她看到的是茶水,想到的是成见、是心性;无贪法师却不同,他所见即所想。

    正所谓,禅有悟时,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禅中彻悟,看山仍然是山,看水仍然是水。

    弋努不由问道:“此茶好在何处?”

    无贪慈悲温和地凝视着弋努的双眼,说道:“解渴解乏。”

    弋努一顿,微感意外,她本以为无贪法师会说些如“禅茶一味”之类,更加玄奥的话。

    茶,自然能解渴解乏。

    于平凡小事中,契悟大道,不愧是天生佛性的无贪法师。

    她抬眼对上无贪的凝视,如饮醍醐,心中一片清明。

    弋努似乎明白师父为何叫她与无贪法师谈佛论道三日了。

    并不是想叫她与无贪方丈辩出个高下,这是师父有意借着高僧大德,对她教诲一二。

    她年纪轻轻入了天雷门,占尽天时地利人和,顺利结成金丹,却只是初窥门径的修道者。

    在求道之路上,弋努与凡间赤子无异。

    她弋努哪有什么大道感悟,可以与修证境界玄奥无比的无贪法师谈论的?

    装模作样地说些似懂非懂的禅机,反而更显愚昧。

    想到这里,弋努放下茶水,于蒲团之上趺坐。

    领悟过来后,弋努便将心中的杂念放下,回视无贪法师双目,诚恳请教道:“无贪法师,如何是顿悟法要?”

    无贪法师道:“善与不善、世出世间,一切诸法,莫记忆,莫缘念……但歇一切攀缘,对五欲八风不动,不被见闻觉知所缚,不被诸境界所惑,自然具足神通妙用,是解脱人……”①

    ……

    林玄真在旁看着弋努和无贪法师打哑谜,她是没听懂两人之间的机锋,但弋努看上去像是领悟了什么。

    想起弋努之前陪着安思梅吃烤灵鸡吃得那么香,跟六根清净差得远,林玄真稍稍安心。

    等到无贪法师开始说禅法,林玄真就感觉自己开始犯困了。

    她一点都不想勉强自己,干脆将无贪法师的禅语隔绝在识海之外,又微微低下头去,状若沉思。

    林玄真的神识却已悄然探出,向着浮屠塔去。

    离着三日论道还余下九成时间,但这也不妨碍她先去探探路吧?

    林玄真的神识无声无息,离开了禅院。

    一路上,密林郁郁,清风习习,鸟鸣声声,流水潺潺。

    直至到了弥楼山与妙高山之间的那处山谷,好似乍然间换了一个天地。

    荒凉得与弥楼、妙高两山格格不入。

    山谷中屹立着一座浮屠塔,供奉着自在门与自在庵坐化后的僧众留下的舍利。

    那浮屠塔八面七层,塔底挂着一块匾额,上书“镇魔塔”三字,塔顶有隐约佛光。

    这七级浮屠塔周围,方圆十里之内不闻虫鸣,不见杂草。

    不说密林清风,鸟语水声,这里简直都不适合人居住。

    林玄真的神识继续延长,越是靠近那浮屠塔,越是能感觉到一个若有似无的声音在呼唤自己。

    就在她的神识要触及浮屠塔的时候,林玄真丹田中的那枚“金丹”猛地一颤,苍火跳动了两下。

    林玄真几乎在一瞬间便将发散出去的神识重新收拢。

    刚才那感觉怎么说呢?

    ……有种熟悉又诡异的不祥预感。

    好像自己曾经来过许多次,但次次都没落得个好下场。

    禅室里,小火炉里的炭火已经熄灭,碗中茶汤只余温热。

    无贪法师还在说禅,弋努也仍旧专心地听着,不时提出一两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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